人族圣殿。
当轩辕带着一身的血污与疲惫,踏入了这座象征着人族最高精神的殿堂时,整个圣殿都为之一静。
他身上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铁血煞气,与圣殿内庄严平和的人道气息,形成了剧烈的冲突。
“武祖!天皇!”
轩辕单膝跪地,他没有抬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
那是在涿鹿战场上,吼了太多次冲锋,也咽下了太多口逆血的结果。
大殿之上,两道身影静静矗立。
左侧的伏羲,面色有些苍白,那股与天地合一,万事不萦于怀的淡然气度,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所打破。
显然,硬撼圣人一击,即便是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右侧的,则是人族第一位皇者,天皇太昊。
他早已在此等候,那双深邃的眸子,曾倒映过上古妖庭的万妖来朝,也曾俯瞰过周天星斗的亿万生灭。此刻,这双眸子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起来吧。”
太昊开口了,他的话语不多,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轩辕没有动。
他依旧跪在那里,头颅深深垂下,肩膀在微微颤抖。
那不是畏惧,是羞辱,是无力,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屠戮,看着人族的尊严被圣人踩在脚下,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极致痛苦。
“武祖,天皇……轩辕无能!”
“我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那虎魄魔刀,能斩气运!我的皇道龙气在它面前,不堪一击!被它所杀的士兵,连魂魄都无法入地府,直接被它吞噬!”
“那伪·都天神煞大阵,背后是圣人元始天尊在支撑!文祖以人道之力书写《止戈篇》,却被他一道敕令,言出法随,直接震碎了文道根基!”
轩辕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圣殿之中。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里面布满了血丝。
“我们就像是棋子!圣人棋盘上的棋子!他们想让我们赢,我们就赢,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得死!这样的战争,怎么打?人族的未来,难道就只能由他们来决定吗?!”
最后的质问,带着血与泪。
伏羲长叹一声,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何尝不是怒火中烧?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这份绝望即将凝固之时,太昊终于再次开口。
“你说得没错。”
轩辕一愣。
太昊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安慰,没有反驳,而是直接承认了轩辕的控诉。
“在圣人眼中,我等皆为蝼蚁。”
太昊缓缓走下台阶,来到轩辕面前,他的目光穿透了轩辕,仿佛在看更遥远的东西。
“所以,你想怎么做?”
“是继续跪在这里哭诉不公,还是想办法,去拥有掀翻棋盘的力量?”
掀翻棋盘的力量?
轩辕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可是圣人!是天道!
“我……我不知道……”轩辕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蚩尤的背后是元始天尊,他的虎魄魔刀,克制我人族气运。我们……没有能与之抗衡的东西。”
“谁说没有?”
太昊打断了他。
“克制?”
太昊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谁也看不懂的,混杂着嘲弄与冷酷的弧度。
“蚩尤身具巫族血脉,虎魄魔刀走的亦是煞气与毁灭的路子。想要对付这种力量,寻常的仙道法宝,甚至功德灵宝,都没有用。”
“你必须用一种更凶、更恶、更不讲道理的力量,去压制他。”
太昊一字一顿,说出了一个让伏羲与刚刚赶来、气息萎靡的仓颉,同时变了颜色的名字。
“屠-巫-剑。”
三个字。
如同三道来自九幽的寒风,瞬间吹散了圣殿内所有的庄严与祥和。
“不可!”
伏羲第一个出声反对,他的反应极为激烈。
“太昊!你疯了!那是我人族永远的伤疤与罪孽,是禁忌!你怎么能动用它!”
一旁的仓颉,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本就因文道受创而元气大伤,此刻更是牵动了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天皇……此剑一出,我人族……我人族在洪荒万族面前,将再也抬不起头来!”
屠巫剑!
那是上古巫妖大劫之时,妖族天庭为了对付肉身强横无匹的十二祖巫,所铸造的,洪荒第一凶兵!
而铸造这柄剑的材料……
是亿万万……人族的血肉与魂魄!
轩辕呆住了,他只是在最古老的传说中听过这柄剑的名字,但从未想过,它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和人族有如此黑暗的渊源。
“伤疤?罪孽?”
太昊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反应激烈的伏羲与仓颉。
“那么,让人族在涿鹿全军覆没,让轩辕死在蚩尤刀下,让人皇之位落入圣人算计之中,让人族从此沦为天道傀儡,这就不是罪孽了?”
他的质问,让伏羲和仓颉哑口无言。
太昊没有再理会他们,他重新看向轩辕。
“我曾为妖帝,此剑,便是在我手中诞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的恐怖,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它的力量。”
“跟我来。”
说罢,太昊转身,向圣殿深处走去。
轩辕犹豫了一瞬,但最终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伏羲见状,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与仓颉一同跟上。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最终来到了一片奇异的空间。
这里是人族气运的汇聚之地。
无穷无尽的金色气运,汇聚成一条浩瀚无边的金色长河,在虚空中缓缓流淌。一条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气运金龙,正在河中沉睡,每一次呼吸,都引得整片空间微微震动。
这里,是人族最神圣的根基所在。
然而,就在这片神圣金光的正中央,所有气运长河的源头,却悬浮着一团极不协调的东西。
那是一团血色的光团。
光团之外,被九十九重厚重的功德金光死死锁住,更有无数人族先贤的英灵虚影,盘坐在封印周围,日夜吟诵着镇魂的经文。
即便如此,依旧有一丝丝冰冷、刺骨的煞气,从封印的缝隙中渗透出来。
轩辕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冻僵。
那是什么?!
“这便是……屠巫剑。”
太昊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响。
他没有丝毫迟疑,走上前去,抬起手,属于人族天皇的无上权柄,化作一道金色的钥匙,轻轻点在了第一重功德封印之上。
“太昊!住手!”伏羲大吼。
但,已经晚了。
嗡——
当第一重封印解开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怨念,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猛然爆发!
整个气运空间,瞬间被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血红!
“啊——!!!”
无数凄厉、怨毒、充满了无尽痛苦与诅咒的哀嚎,直接在轩辕的灵魂深处炸响!
那不是声音。
是亿万万生灵在被活生生炼化时,留下的最后一道执念!
轩辕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他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七窍之中,都渗出了鲜血。
这股怨念之强,甚至让整条人族气运金龙,都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巨大的龙身不安地翻滚起来。
太昊面无波澜,他只是轻轻一挥手,一股皇道龙气便笼罩住轩辕,将那股怨念隔绝在外。
他抬起头,天皇权柄再次催动,一层接着一层,将那九十九重功德封印,尽数解开!
当最后一重封印消失。
那团血色的光团,终于露出了它的本体。
那是一团由粘稠到极致的血色怨气,所凝聚成的剑形轮廓。
剑身之上,没有剑刃,没有剑格。
只有一张张扭曲、痛苦、绝望到极点的人脸。
那些人脸在血光中不断浮现,又不断沉没,它们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仿佛在向世人控诉着上古时代那场最黑暗、最残忍的献祭。
伏羲和仓颉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这是人族最深的伤疤。
是以“人”的身份,永远无法磨灭的罪孽。
轩辕在太昊的庇护下,终于缓过神来,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柄由同族魂魄铸成的绝世凶兵,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用……用这个去战斗?
这和妖族,和蚩尤,又有什么区别!
似乎是看穿了轩辕的想法,太昊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剑的根基,是我亿万人族的精血魂魄,所以,它对身具盘古血脉的巫族,有着与生俱来的克制之力。”
“我们无法毁掉它,因为毁掉它,就等于彻底抹去了那亿万同胞曾经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但我们可以……重铸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