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州那瞬间的、极力掩饰的颤抖,像一块冰,猝不及防地砸进林晚意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激得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他不是没事,他只是在用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将某种不适压了下去。是为了不让她担心?还是为了不影响前往东欧寻找周明远的计划?
巨大的恐惧与心疼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几乎要立刻抓住他的手,逼问他到底怎么了,强迫他立刻去医院做最全面的检查。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她了解他,如同了解自己。若他决意隐瞒,逼问只会让他更辛苦地编织谎言,或者干脆闭口不谈。
她不能慌。至少,不能在他面前慌。
林晚意垂下眼睫,借着喝牛奶的动作,将所有翻腾的情绪狠狠咽下。再抬眼时,她脸上只剩下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平静。
“明天出发……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她放下杯子,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纯粹的关切,而非质疑,“东欧那边情况复杂,我不想你因为任何勉强,而陷入危险。”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桌面、已然握紧成拳的手上,指尖能感受到他手背紧绷的肌肉和偏低的体温。
陆寒州抬眼看向她,对上她清澈而担忧的目光,心中一暖,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力道坚定,试图传递给她安心的力量:“放心,只是小伤,有些疲惫而已。行程已经安排好,不会有事。”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答应过你,要陪你找到所有真相,护你周全。我不会让自己倒下。”
他的承诺依旧掷地有声,但林晚意却听出了那话语深处一丝极力压抑的沙哑。她不再追问,只是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给他一些。
“好,我相信你。”她轻声说,然后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指尖带着温柔的力道,缓缓揉按,“那今晚什么都别想了,早点休息。我帮你按按,放松一下。”
这是她此刻唯一能为他做的。
陆寒州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闭上眼,感受着她指尖恰到好处的力度和那份无言的体贴。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在她温柔的抚触下,稍稍松弛了一些。那潜伏在身体深处、如同附骨之疽的隐隐作痛,也似乎被这温暖暂时驱散。
他何其有幸,能得妻如此。聪慧、坚韧,又拥有如此细腻温柔的心肠。他只想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免她惊,免她苦,可命运却一次次将她推到风口浪尖,甚至此刻,他还因自己的状况让她担忧。
“晚意,”他低声唤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等找到周明远,弄清楚‘守璧人’体系的全部秘密,解决掉‘先生’那个组织,我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再也不管这些是是非非了,好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具体地勾勒“以后”。不再是模糊的承诺,而是带着烟火气的向往。
林晚意鼻尖一酸,用力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好,都听你的。我们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看日出日落,种花养草,平平淡淡的。”
这美好的愿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前路的艰难,也让他们彼此的心靠得更近。在这一刻,身份的迷雾,复仇的重担,似乎都暂时远去,只剩下两个相爱的人,在风雨飘摇中,相互依偎,彼此承诺着未来。
这一夜,林晚意坚持守在他身边,细心观察着他的状况。陆寒州起初还有些抗拒,但在她固执而温柔的目光下,最终妥协,沉沉睡去。或许是因为她在身边的安心,或许是疲惫到了极点,他睡得比前两日沉了些,但眉心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在与什么抗争。
林晚意毫无睡意,就着床头昏暗的灯光,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她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心,指尖流连过他略显苍白的脸颊,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怜与决绝。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他的隐瞒,知道了他的坚持。她不会点破,不会让他徒增压力。但她会用自己的方式,更紧密地守护他。前往东欧,她不仅要找到周明远,更要确保陆寒州的安全。他的安危,与父母的仇、苏家的秘密,同等重要!
这种在洞悉真相后,选择用沉默的守护来成全对方担当的深情,是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与力量。林晚意在此刻,完成了从被保护者到守护者的心态转变,她的爱,变得更加深沉而有力量。这是她情感上的又一次成熟与高光。
天快亮时,陆寒州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似乎在梦中经历着什么痛苦。林晚意心中一紧,正要去拿毛巾,却见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瞬间的涣散后迅速恢复清明,但眼底那未能完全掩饰的一丝惊悸与……诡异的淡金色流光,却让林晚意的心跳骤停!
那绝不是正常的反光!
“怎么了?做噩梦了?”她强压着心悸,柔声问道,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陆寒州下意识地偏头避开她的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立刻握住她的手,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只是……梦到些不好的事情。”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动作看似流畅,但林晚意却敏锐地注意到,他颈后纱布边缘露出的皮肤,似乎……隐隐透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
那伤口……绝对有问题!而且,恐怕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诡异和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