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循阖上双眼,功法全力运转。
既然这葬星渊是与世隔绝的独立天地,她便再无顾忌,放开了对所有力量的压制。
一声仿佛来自地脉深处的震鸣响起,紧接着,岩壁上那些镶嵌了千万年,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矿脉,像是被无形巨兽一口吸干了精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黯淡,最终彻底沦为毫无灵气的顽石。
地面上,石缝间,那些依靠秘境灵气生存的珍稀灵草,更是如同被烈阳炙烤的朝露,叶片迅速卷曲,原本流转的光华如同熄灭的烛火般湮灭,最终化作一碰即碎的飞灰。
无数道肉眼可见的灵力洪流,从四面八方咆哮着奔涌而出。
它们化作了璀璨夺目的星辰光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在凌循头顶盘旋,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灵力漩涡。
凌循身处这毁天灭地般的风暴中心,墨发狂舞,玄色衣袍被灵光映照得仿佛流淌着星河。
魏沉霜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说不出话来,这显然超出了修炼的范畴,更像是一场秘境对那个怪人的献祭。
“就算是师尊她老人家…恐怕也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灵气灌注,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后知后觉的惧意爬上她的脊背,让她掌心渗出冷汗。
就在她身心俱震的时候。
“咔嚓!”
腕间突然传来一声碎裂声,伴随着细微的刺痛,魏沉霜愕然低头。
只见自己手腕上那条与楚照夜配对的细银手链,已经毫无征兆地寸寸断裂,化作一小撮黯淡无光的金属碎屑,从她腕间滑落。
追踪阵法被强行破除带来的反噬力,刺痛着她的神经。
她愣了一瞬,随即瞳孔骤然收缩。
手链碎了。
这子母链同源共息,子链承受不住远超极限的力量冲击而毁,母链必遭反噬,可子链应该在楚照夜手上才对。
她霍然扭头,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母豹,直接扑向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安静的“楚照夜”。
她一把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腕,粗暴地将那宽大的袖子猛地撸了上去。
光洁的皮肤上,没有任何佩戴过饰物的痕迹,是空的。
她不死心,又抓起另一只手,结果同样如此。
这绝不可能!
那手链被楚照夜看得比她自己的命还重,绝不可能主动摘下,更不可能毫无痕迹。
魏沉霜的心脏像是针扎了一样,突然变得难受起来。
她抬起头,双手捧住“楚照夜”的脸颊,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
“楚照夜。”
她声音带着自己都有没察觉的颤抖,低声唤着。
没有回应。
那双原本总是盛满炽热情感,时刻追随着她的眸子,此刻像两颗打磨过的石头,映不出丝毫光彩,也映不出她的倒影。
魏沉霜眼底闪过一丝被欺骗的怒火,她陡然伸出右手,强硬地捏开了“楚照夜”闭合的唇齿,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两指探入了对方的口腔深处。
干的。
令人极度不适的干燥。
指尖触碰到的口腔内壁,没有任何活人应有的柔软和温度,只有一种类似陈旧皮革的生涩感,毫无生机。
这根本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状态。
魏沉霜猛地抽回手指,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有着楚照夜完美外貌的“东西”,胸口剧烈起伏,这不是楚照夜,这是一具足以以假乱真的傀儡。
那颗向来精于算计的头脑开始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自己是靠着追踪阵法的感应才找到这里,手链破碎的时间正好与那个女人刚刚搞出的惊天景象重叠。
真正的楚照夜一定在此地出现过,甚至可能…
魏沉霜缓缓站直身体,目光阴沉的如淬毒的匕首,穿透那璀璨的灵力光流,直射向漩涡中心的女人。
“你…把楚照夜怎么了!”
正在鲸吞海吸的凌循微微抬眸,隔着奔流不息的光河,对上了魏沉霜那冰冷质问的目光。
她嘴角咧开一个充满玩味的弧度,语气轻佻道:“她?不就在你旁边好好站着吗?”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话音未落,魏沉霜猛地抽出自己的冰晶长剑,剑身寒光大盛,带着凛冽刺骨的杀气,竟毫不犹豫地朝着身旁的“楚照夜”心口刺去。
凌循眼中戏谑之色一闪而过,一缕神识瞬间附着于傀儡之上。
只见那原本呆立不动的“楚照夜”骤然活了过来。
她脚下步伐一错,身形微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剑锋,用的正是云渺宗最基础不过的身法“流云步”。
凌循并没有反击,只是凭借着对楚照夜战斗的习惯,如同鬼魅般在道道凌厉的剑光中穿梭格挡。
魏沉霜越打越是心惊,这傀儡的动作、神态、乃至灵力运转的节奏,都与真正的楚照夜一般无二。
这让她心底一阵发懵,握着剑的手都有些不稳,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是不是错了。
而凌循操控着傀儡,一边轻松惬意地拆解着攻击,一边竟还用楚照夜那特有的嗓音,委屈地低声道:“师姐为什么要跟我动手…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只要你别生气…”
魏沉霜被她这惟妙惟肖的模仿气得胸口发闷,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剑势越发狠戾:“闭嘴!别顶着她的脸用她的声音跟我说话!把真正的楚照夜还给我!!!”
凌循在灵力漩涡中心的本体,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常,她脑子里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这反应有点意思,她到底是纯粹对所属物被侵占的愤怒,还是什么别的?
恶趣味上头,凌循决定再添一把柴,把火烧得更旺些。
她操控着傀儡,在与魏沉霜又缠斗了几个回合后,故意卖了个破绽,将胸口要害暴露出来。
同时,傀儡脸上堆起楚照夜那种甘愿奉献一切的可怜表情,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又道:“师姐…我错了…师姐想要什么,你拿去便是,哪怕…是我的命…”
凌循控制着傀儡,用那种痴迷到近乎愚蠢的目光凝望着魏沉霜,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随即将附着其上的神识再次收回。
“噗嗤——”
利刃穿透身体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坑洞中显得格外刺耳。
魏沉霜的剑,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楚照夜”的胸口。
剑尖传来的触感有些怪异,并不像血肉之躯该有的感觉,反而有点像是扎进了木头之中。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楚照夜”那无比熟悉,饱含着痴恋与委屈的眼神狠狠摄住了心神。
那眼神,与她记忆中楚照夜无数次凝望她的目光完美重叠,甚至因为此刻的决绝而更具有冲击力。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在她心中突然炸开。
恰在此时,葬星渊秘境内的最后一缕灵力也被凌循吸纳殆尽。
周围岩壁彻底暗淡无光,连那些发光的苔藓都仿佛失去了活力,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昏沉,只剩下毒潭还在固执地散发着惨绿幽光。
凌循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灵府内恢复了不少的本源灵力,满意地起身。
她目光落在正抱着“楚照夜”,呆愣在原地的魏沉霜身上。
心念微动,周身光华不着痕迹地一闪,那身玄色劲装瞬间变回了云渺宗内门弟子的月白道袍,连每一个褶皱,每一处配饰都恢复了楚照夜平日里的模样。
她歪了歪头,脸上露出楚照夜那种带着点傻气的表情,仿佛刚睡醒般疑惑地眨着眼睛问道:“师姐,你抱着一根破树枝做什么呢?是这东西有什么特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