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车声划破寂静。
苏小雨裹着那件破旧的外套，心绪稍定。
劫后余生的颤抖逐渐被庆幸取代，她看着前面那个迈着散漫步伐的背影，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哭腔：“那个…谢谢你。”
凌循没回头，懒洋洋的回应：“碰巧路过，看那傻逼不顺眼，救你都是顺带的。”
平淡的语调让人听不出太多情绪，虽然态度冷漠，但是苏小雨心里的感激还是没有褪去。
她又想起眼前之人的眼神，跟林晚无意中的眼神是那么像，心里的怀疑再次浮现，她快走两步，与凌循并肩，侧头仔细审视她在昏暗光线下的侧脸轮廓，并不一样。
“你…”苏小雨犹豫着，心脏因紧张而微微加速，“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她没直接说林晚的名字，留了个心眼。
凌循闻言，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带着那种不同于痞气的温和，她转过身，昏黄的路灯在她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让人看不透情绪。
“你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流氓搭讪啊？难道刚才是我救错人了？不会是你在调戏赵斌吧？”她挑眉，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苏小雨被她的话一噎，随后忽然伸出手，动作不算快，直接捏了捏凌循的脸，想确认她是不是林晚易容的。
入手的感觉有点粗糙，但确实是真实的人脸，扯都扯不动。
“？”凌循没有躲闪，但是眼神里却充满了困惑，“你真是流氓？”
苏小雨被自己的下意识举动吓了一跳，她连忙缩回手，“抱歉！抱歉！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真的对不起！”
“哦~那你再仔细摸摸看。”凌循的声音压低了些，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笑。
“看看这张脸，跟你那个朋友哪里像了？”说完她抓住苏小雨缩回去的手，捏着她的指尖，在自己这张伪装完美的脸上又蹭了蹭。
“说说看，是眼睛，还是鼻子？”
指尖传来的触感真实而清晰，温热的皮肤下是硬朗的骨骼轮廓，额角甚至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微小凸起，这与苏小雨记忆中林晚那张清秀柔和的脸截然不同。
苏小雨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烫，她被这过于暧昧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连连摇头：“不…不像！对不起，我真的看错了！”这两种极端的性格一对比，让她再也无法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凌循这才松开手，像是完成了什么无聊的小实验，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像就别瞎猜。”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走你的路。”
苏小雨默默跟她在后面，像只受惊后小心跟随的小兽，过了一会儿，才又低声问：“你也跟赵斌有恩怨吗？”
“我看他不爽很久了，对了，刚才听你说那个姓赵的害死你姐？你姐谁啊，跟他这么大仇。”凌循听了她问题，仿佛才想起什么，好奇的问道。
提到姐姐，苏小雨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我姐姐…叫张晓云，一年前被赵斌他们害得跳楼了。”
凌循适时地沉默了一下，然后像是随口一提，继续用那种聊八卦的语气问道：“张晓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你姐的风评好像也不怎么样？”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苏小雨内心深处的痛处与难堪，她急忙解释，语气带着悲伤和强烈的愤怒：“不是！那是他们诬陷！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姐姐是什么人！”
愤怒过后，是平静而又伤感的叙述。
苏小雨并不觉得这个救了她的人有什么恶意，于是，掩藏在内心深处的疤痕被再次掀开，“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跟了爸爸姓苏，姐姐跟了妈妈姓张，虽然我们不住一起，但是姐姐经常会悄悄来看我，每次来都会带着我出去玩，她说爸妈不在一起没关系，我永远都是她妹妹，我们感情一直很好…”
凌循默默的听着苏小雨的故事，路灯下两人的身影被渐渐拉长，她没有打断她的话，冰凉的晚风带着无尽的呜咽声吹过，仿佛是一年前死去的张晓云在低声啜泣。
漫长的倾诉过后，凌循站定在苏小雨面前，她又用那种痞里痞气的语气说道：“为了个人渣搭上自己，蠢不蠢？那姓赵的家里垮了，现在自身难保，你等着看他倒霉不比你自己送命强，好好活着给你姐烧点纸比啥都实际。”
“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有报应。”回答凌循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语调。
“会有的，一定会有。”
凌循语气一软，她很少对任务世界的人流露出怜悯的神情。
这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她能挽救林晚的命运，却救不了已经死去的张晓云，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呼唤她的到来，这何尝不是一种命运对她的戏弄，让她清楚的知道，她能做的其实不多。
苏小雨定定看着她，再次郑重道谢，声音比之前稳定了许多：“谢谢，真的谢谢你。”
这一次，她的感谢里掺杂了更复杂的东西，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却用着异常坚定的语气跟她说赵斌会有报应的人，一种难以言喻期望在心底悄然滋生，或许，真的会有报应吧。
直到苏小雨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门洞里，凌循脸上刻意表现出来的痞气才褪去，她转身，快步融入更深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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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斌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酒吧后台的沙发上，酒吧经理阿杰正手忙脚乱地用包着冰块的毛巾帮他敷着肿起的额角。
“斌哥！您醒了！吓死我了！”阿杰看到他睁开眼，长舒一口气。
“我在后巷找到您的时候您昏死在地上，这谁干的？！六子那王八蛋反了天不成？！”
赵斌想坐起身，剧烈的眩晕让他又重重摔了回去。
小巷里的记忆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大脑，六哥的羞辱殴打，那个突然冒出来要杀他的苏小雨，以及那个身手恐怖得不像人的太妹。
一种被自己视为蝼蚁的人反咬一口的疯狂恨意几乎撑爆他的胸腔，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一把推开阿杰的手，踉跄着冲出后台，此刻正是夜晚的黄金时段，但他的酒吧里却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熟客窝在角落，与以往人声鼎沸的场面形成惨烈对比。
“怎么回事？！”赵斌抓住一个路过的服务生，目眦欲裂地怒吼，“人呢？！都他妈死哪去了？！”
服务生被他突然的出现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说：“斌…斌哥…客…客人都去…去对面幻境了…”
“幻境？！”赵斌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杰连忙凑上前，苦着脸解释：“斌哥，您很久不来不知道，六子和黑豹在我们斜对面新开了家酒吧，糖丸也在那边卖着呢，而且那边消费比我们这低了不少，客人留不住都走了…”
赵斌听完一口老血差点直接喷出来，心底的怒火即刻上涌，眼球都布满了血丝，“妈的！反了！都反了！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敢抢老子的生意！！”
他气得浑身发抖，疯狂咆哮道：“叫人！把所有兄弟都叫上！抄家伙！跟我去砸了那个狗屁幻境！”
他吼完之后，却发现没人响应，他环顾四周，看到身边仅剩的几个马仔个个鼻青脸肿，蔫头耷脑，这都是之前跟着他去杂货店被打回来的残兵败将，冰冷的现实像一桶冰水，浇灭了他爆燃的气焰。
自己现在人手折损严重，还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揍晕，家里也岌岌可危，一种穷途末路的崩溃感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猛地一脚踹翻旁边的桌子，酒杯果盘哗啦啦碎了一地。
“啊——！！！”
无能狂怒之后，赵斌喘着粗气，眼神变得像毒蛇一样冰冷，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极其烦躁的声音：“又什么事？！不是让你最近安分点吗？！”
赵斌没有在意父亲的不耐烦，他咬牙对着电话歇斯底里地吼叫：“安分？！再安分你儿子就要被家里养的狗咬死了！六子和黑豹反了！他们抢了我的生意，开了新店，还他妈敢打我！爸！你得给我人！我要弄死他们！不然这些人真以为赵家废了！以后谁还怕我们！”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似乎也在艰难权衡，最终，一个阴沉到极点的声音传来：“家里现在情况非常不好，不能太张扬，明天…明天我让老吴带几个人过去帮你，记住，敲打敲打就行，不准闹出人命，今晚你给我老实待着，别再出任何岔子！”
听到父亲终于松口派人，赵斌眼中爆发出狠毒的光芒，连声应道：“好！好！你放心，我只想出口气，不会给家里找麻烦。”
挂了电话，赵斌看着窗外对面酒吧那迷离闪烁的霓虹招牌，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他似乎已经看到六哥和黑豹跪在他脚下摇尾乞怜的场景，他完全沉浸在复仇的幻想中，根本不会想到明天面对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