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后宫里回来,沈微婉在汀兰轩待了一整天。
这里确实偏僻,除了按时送饭的小太监和怯生生的豆蔻,再没别人来。王答应在自己屋里,偶尔能听到她哼小曲的声音,大概是觉得沈微婉是个没威胁的,也懒得再出来找麻烦。
沈微婉乐得清静,把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东西归置好,又拿出母亲的医书翻看。快到傍晚的时候,她觉得屋里闷,想着去御花园边上走走,透透气,顺便熟悉一下宫里的路。
她没往花园深处走,只在外围人少的地方慢慢踱步。御花园很大,花草树木打理得十分精致,但她没什么心思欣赏。
正走着,前面拐角处传来一阵说笑声。听着有点耳熟。
沈微婉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王答应和另一个穿着蓝色宫装的女子并肩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各自的宫女。那蓝色宫装的女子沈微婉有点印象,早上请安时站在后排,好像是个李选侍,位份和王答应差不多。
王答应一眼就看到了沈微婉,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下去,换上一种挑剔的神色。李选侍也看过来,眼神里带着打量和一丝轻蔑。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才人啊。”王答应阴阳怪气地开口,“不在你那小屋里待着,跑出来晃悠什么?”
沈微婉停下脚步,低下头:“王姐姐,李选侍。屋里闷,出来走走。”
李选侍用手帕掩着嘴,轻笑一声:“王姐姐,你这汀兰轩看来是够闷的,都把咱们沈才人闷出来了。”
王答应哼了一声,走到沈微婉面前,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手里端着的那个粗瓷茶盏上——这是豆蔻刚才怕她口渴,硬塞给她的清水。
“走路就好好走路,端着个杯子像什么样子?”王答应说着,突然身子往前一倾,胳膊“不小心”地重重撞在沈微婉的手肘上。
沈微婉根本没防备,手一抖。
“哐当!”
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清水全泼了出来,溅了沈微婉浅绿色的裙子一片深色的水渍,湿漉漉地贴在腿上,很不舒服。
“哎呀!”王答应立刻提高声音,装作惊讶的样子,“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端着东西也不看路!这要是不小心撞到哪位贵人,或者污了哪位主子的衣裳,可怎么得了?”
李选侍在一旁帮腔,摇头叹气:“是啊沈才人,你这毛手毛脚的毛病可得改改。在宫里可不比在家当小姐,凡事都得仔细着点。”
沈微婉看着自己湿了的裙摆,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茶盏碎片,没说话。她蹲下身,默默用手去捡那些碎瓷片。
王答应和李选侍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收拾。
“妹妹啊,不是姐姐说你。”王答应语气带着得意,“在这宫里,位份低就要有位份低的样子,没事少出来瞎转悠,安安分分待在屋里,也省得惹麻烦,你说是不是?”
沈微婉把最后一块碎瓷片捡起来,握在手心,锋利的边缘硌得皮肤有点疼。她站起身,依旧低着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是,王姐姐说得对。是妹妹不小心,以后会注意的。”
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王答应觉得无趣,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知道就好。”王答应撇撇嘴,对李选侍说,“走吧李妹妹,这儿没什么好看的了,咱们去那边看看新开的芍药。”
两人说说笑笑,带着宫女,从沈微婉身边走过,看也没再看她一眼。
沈微婉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些碎瓷片,直到她们的脚步声和说笑声渐渐远去。
她慢慢摊开手心,碎瓷片在夕阳下闪着冷光。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的衣裙,布料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凉意。
她抬起头,看着王答应和李选侍消失的方向,眼神平静,但那平静底下,有什么东西慢慢沉了下去,变冷了。
她把手里的碎瓷片轻轻丢进路边的草丛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扯了扯湿透的裙摆,然后转过身,一声不响地朝着汀兰轩那个偏僻冷清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