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雨发出一声惊叹，伸出小手想去摸那堆钱，又被晓梅轻轻拦住：“晓雨，手脏，先别动。”
林向阳看着那堆钱，心中踏实了不少。
但他知道，这钱不能乱花。
年关各项开销，来年的种子钱，弟妹可能增加的学杂费，以及他内心那个关于技术、关于未来的模糊规划，都需要资金支撑。
“来，我们先把钱整理一下。”林向阳发话。
四人围坐在炕桌旁，开始了熟悉的“家庭财务会议”。
晓梅负责清点、分类，林向阳负责记录，卫国负责将清点好的钱码放整齐，晓雨则趴在桌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学习着哥哥姐姐们做事。
“一分币一共一百二十五枚，合一毛二分五……五分币三十枚，合一毛五……一角票十二张，一块二……两角票五张，一块……五角票两张，一块……咦？这里还有一张一块的！”
晓梅清脆的报数声在屋内回荡，手指灵活地翻动、计算。
最终数字汇总出来：三块一毛五分钱，一分不差！
“太好了！”
卫国一拍大腿，“大哥，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咱是不是……能多买点肉？再给晓雨扯块花布做新衣裳？”
他眼巴巴地看着林向阳，充满了对丰盛年货的期待。
连续的成功让他对“消费”产生了强烈的欲望。
晓梅虽然也觉得该改善一下，但还是习惯性地提醒：“卫国，钱不能乱花。要留着交学费，买粮食，还有……”
眼看兄妹俩又要陷入“消费”与“储蓄”的惯常争论，林向阳抬手制止了他们。
他目光扫过那堆钱，最终落在了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晓雨身上，心中微微一动，一个想法逐渐清晰。
“今年的收入，比往年好了不少，这是咱们全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林向阳缓缓开口，语气郑重，“所以，今年过年，除了必要的年货，大哥决定，给你们每人……发一笔‘压岁钱’。”
“压岁钱？”
三个孩子都愣住了。
这个概念对他们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听别家孩子提起过，陌生是因为在他们家，往常年景能吃饱穿暖已是万幸，哪有余钱讲究这个？
“对，压岁钱。”
林向阳肯定地点头，“这是对你们过去一年辛苦，还有这次一起努力赚钱的奖励。金额不多，主要是图个吉利，寓意辟邪驱鬼，保佑平安。”
他拿起那堆钱，从中数出三张崭新一些的一角票，又搭配了几枚亮晶晶的五分币，分别递给晓梅、卫国和晓雨。
“晓梅，管家辛苦，这是你的，一角五分。”
“卫国，出力最多，这是你的，也是一角五分。”
“晓雨，今天立功最大，这也是你的，一角五分。”
看着递到眼前的“巨款”，三个孩子反应各异。
晓梅接过钱，小心地捏在手里，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似乎在盘算这钱该怎么存放，或者是不是该像往常一样交给大哥统一管理。
卫国则是喜形于色，拿着钱翻来覆去地看，嘿嘿直笑：“我也有压岁钱了！嘿嘿，明天就去合作社看看有啥好吃的！”
而晓雨，反应最为直接和强烈。
她看着大哥递过来的那张绿色的一角票和那枚亮闪闪的五分币，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可以完全支配的“财富”！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小脸上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是巨大的喜悦，她看看钱，又看看大哥，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笑得无比灿烂。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了林向阳的预料。
当林向阳温和地提出，希望他们将压岁钱暂时交由“家庭基金”统一管理，以备不时之需，或者由他代为保管时，晓梅和卫国虽然有些不舍，但基于对大哥一贯的信任和对家庭规则的习惯性遵从，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将钱递了回来。
唯独晓雨。
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小脸，瞬间晴转多云，进而乌云密布。
她猛地将握紧钱的小手藏到身后，紧紧贴着炕席，小小的身子也往后缩了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小嘴一瘪，带着哭腔喊道：“不！这是我的！大哥给我的！是我的压岁钱！”
这突如其来的抗拒，让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晓雨，听话，大哥不是要你的钱，是帮你存起来。”晓梅试图安抚妹妹。
“是啊晓雨，钱放大哥那儿最安全，你看咱家钱不都是大哥管着嘛。”卫国也帮腔。
然而，这些道理对一个刚刚初次体验到“私有财产”神圣感的六岁孩子来说，毫无说服力。
“不嘛！就不！这是我的！”
晓雨的哭声陡然拔高，委屈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你们都有……我都没有……这是我的……哇……”
她越说越伤心，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小身子一抽一抽的，紧紧护着身后的手，仿佛那是她的全部世界。
林向阳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妹妹，心中一阵无奈，也有一丝心疼。
他理解晓雨的反应，这并非胡闹，而是孩子天性中对“拥有”和“控制”的初次觉醒。
强行收缴，只会伤害她的感情，破坏家庭氛围。
他蹲下身，平视着晓雨，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讲大道理，也没有强行命令。
他想起前世一些关于儿童财商教育的理念，一个念头逐渐成型。
“晓雨，”他的声音异常温和，带着引导，“你先别哭，听大哥跟你说，好不好？”
晓雨抽噎着，泪眼朦胧地看着大哥，小脸上写满了警惕和不信任。
“大哥问你，你这压岁钱，打算怎么花呢？”林向阳不急不缓地问。
晓雨愣了一下，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本能地想“拥有”。
她抽抽搭搭地说：“我……我存着……买糖……买头绳……”
“嗯，想法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