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深渊的瘴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最烈的幽冥火都只能烧出半尺见方的清明。
墨渊辰站在裂隙边缘,帝境威压如沉渊般铺开,将那些试图从裂隙中涌出的混沌煞气死死摁在原地。
他掌心的幽冥火已臻纯青,黑金色的火苗安静地跳动着,每一次吞吐都能抚平裂隙上蔓延的狰狞纹路。
“幽渊,今日的煞气比往常重三成。”
他低声开口,裂天剑斜插在脚边,剑身的龙纹时不时亮起,与他的幽冥火呼应,“是那噬魂残魂的同伴在捣鬼?”
裂天剑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回应。可就在这嗡鸣的掩盖下,深渊底部传来极轻的“咔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石缝里苏醒。
墨渊辰眉头微蹙,刚要低头查看,掌心的幽冥火突然窜起半寸,将一道试图缠上他脚踝的黑影烧成了灰烬。
“雕虫小技。”他冷哼一声,帝境威压骤然释放,震得周围的瘴气翻涌。
却没注意到,那些被震开的瘴气在空中悄然凝聚,化作无数细小的符文,顺着他呼吸的间隙,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的灵力脉络。
深渊暗影处,断因果战将的身影与瘴气融为一体。
他比噬魂战将更擅隐匿,周身裹着层流动的灰雾,连气息都与幽冥煞气无异。
此刻他正掐着复杂的法诀,指尖流淌的黑金色纹路如活蛇般钻进地面,与预先布下的阵基相连。
“墨渊辰,你的幽冥火再强,能烧断因果吗?”
断因果战将的声音嘶哑如磨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当年你在无妄阵斩我半魂,今日我便让三界忘了你,让你像块石头般守在这里,永无天日。”
随着他的话音,地面突然亮起黑金色的阵纹。
那些纹路以墨渊辰为中心,迅速扩散成巨大的六芒星,星角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那是断因果一族的禁术“忘川阵”,能斩断目标与三界的所有因果线,让生灵的存在从他人记忆中彻底抹去。
阵纹亮起的瞬间,墨渊辰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他体内的幽冥火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运转的速度慢了半拍,脑海里闪过一丝模糊的画面——陨星台上,墨念辰举着裂天剑喊他“爹爹”,可那孩子的脸竟有些模糊。
“怎么回事?”他抬手按向眉心,那里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就在这时,忘川阵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黑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那些钻进他脉络的细小符文瞬间暴走,疯狂啃噬着他与三界的联系丝线。
“呃!”墨渊辰闷哼一声,幽冥火骤然暴涨,试图焚毁那些符文。
可这些符文却像附骨之疽,烧断一批又生出一批,反而顺着他的幽冥火,将“断忆”的力量蔓延向更远的地方。
凌霄宝殿内,玉帝正看着昊天镜里幽冥深渊的景象,眉头突然紧锁。
镜中墨渊辰的身影竟开始变得模糊,像是隔着层水雾。
他转头看向殿侧的功臣碑,碑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守护三界者的名字,可“墨渊辰”三个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笔画边缘渗出灰雾,仿佛要被石碑本身吞噬。
“陛下,怎么了?”太白金星顺着玉帝的目光看去,突然愣住,“这……这碑怎么回事?墨渊辰大人镇守幽冥裂隙百年,功绩昭着,名字怎会……”
他话没说完,突然卡住,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墨……墨什么辰?陛下,臣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玉帝心头一沉,昊天镜里的画面彻底消失,只剩下翻滚的瘴气。
他看向千里眼:“速查幽冥深渊,镇守裂隙的那位……那位将军近况如何?”
千里眼举起水晶球,球内却只映出空荡荡的裂隙,以及那道黑金色的光柱。
他挠了挠头,一脸困惑:“陛下,幽冥裂隙不是一直由护界罡气自行镇守吗?何时派了将军?”
玉帝猛地站起身,九龙宝座的金龙发出不安的龙吟。
他明白了,有邪术在篡改因果,抹去墨渊辰的存在!
可当他想下令派兵支援时,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他能清晰地记得墨渊辰的模样,记得他的功绩,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名字,仿佛那三个字被从他的记忆里剜掉了。
这种诡异的状况正在三界蔓延。
西荒结界处,萧辰正检查着护阵,随口对身边的清鸢道:“上次无妄阵多亏了墨渊辰……唉,我想说谁来着?”
他拍了拍脑袋,一脸懊恼,“就是那个用幽冥火的家伙,明明记得很清楚,怎么就叫不出名字了?”
清鸢也是一脸茫然:“用幽冥火的?西荒好像没有这样的仙将吧?萧辰你是不是记错了?”
陨星台上,墨念辰正练着问魂术,裂天剑突然发出悲鸣。
他摸着剑身,心里莫名地空落落的:“幽裂,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有谁忘了给我做冰窖了?”
他总觉得应该有个人会陪他堆冰人,可那身影却模糊得抓不住。
墨思玲抱着赤凰剑跑过来,圣火在她掌心忽明忽暗:“念辰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我刚才想给爹爹写信,突然忘了爹爹的名字怎么写了……”
安安坐在星灵树下,小手抠着地面的碎石。
他怀里的星灵火蔫蔫的,像是失去了光泽:“念念,思玲,我好像……好像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的火和安安的不一样,是黑色的,暖暖的……”
孩子们的困惑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却连涟漪都没能激起。
云曦的引魂灯突然熄灭,小姑娘急得快哭了:“灯怎么不亮了?爹爹说过,引魂灯能记住所有名字,可它现在……什么都映不出来了。”
幽冥深渊的忘川阵仍在运转,黑金色的光柱已蔓延至天际。
墨渊辰被困在阵眼,周身的幽冥火越来越弱,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遗忘”——那些他守护过的人,那些他牵挂的人,正在一点点失去关于他的记忆。
“不……”他猛地握紧裂天剑,剑身在他掌心烙下深深的血痕,“我是墨渊辰……我不能被忘了……”
可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阵纹吞噬。断因果战将在暗影中冷笑:“没用的,你的因果线已被斩断,再过一个时辰,连你自己都会忘了自己是谁。”
他看着墨渊辰挣扎的身影,眼中闪过快意,“等你彻底变成没有过去的空壳,这幽冥深渊,就是你的坟墓。”
墨渊辰的意识开始模糊,过往的记忆像被风吹散的沙画——与凤若心并肩作战的画面渐渐褪色,墨念辰出生时的啼哭声变得遥远,甚至连自己晋升帝境的瞬间,都开始变得朦胧。
只有裂天剑还在顽强地发出龙吟,剑身上的龙纹以燃烧自身为代价,死死护住最后一缕与外界的联系。
那是墨念辰的幽冥气留下的印记,是父子间最纯粹的羁绊,哪怕被断忆之阵阻隔,也仍在微弱地跳动。
瘴气越来越浓,几乎要将墨渊辰的身影彻底吞没。
他最后望了一眼裂隙外的方向,那里本该有他牵挂的人间烟火,此刻却只剩下无尽的虚无。
“念辰……”他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随即被黑金色的阵纹彻底淹没。
忘川阵的光芒达到极致,将整个幽冥深渊染成一片死寂的黑金。
而三界之中,关于“墨渊辰”的最后一点痕迹,似乎也即将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