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废弃铁匠铺，位于一条早已荒废的胡同尽头。多年无人问津，铺面早已被蛛网和厚厚的灰尘覆盖，木质门板腐朽倾颓，仅凭几根歪斜的木桩勉强支撑。一股混合着铁锈、陈年煤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湿腥气从破败的门窗缝隙中弥漫出来，与周围市井的喧嚣格格不入。
陈默与柏庐悄然抵达，并未急于闯入。柏庐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门前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细观察着地面几乎被苔藓覆盖的模糊痕迹，眉头紧锁：“土质阴寒，有微弱的硫磺和血腥味残留。地气被引动过，流向铺内。果然是‘汲灵污秽阵’的节点之一，而且……似乎刚被‘滋养’过不久。”
陈默金睛暗运，灵觉如水银泻地般向前延伸。在他的感知中，整座铁匠铺仿佛一个沉睡的、散发着病态气息的活物。那股阴煞邪气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血管般，从四面八方汇聚向铺子深处某个核心点，隐隐传来低沉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邪能波动。
“邪阵核心在铺子最里面，应该是原本的打铁炉位置。”陈默低声道，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四周，“附近没有活人气息，但有残留的邪术印记，布阵者很谨慎，可能设有预警或陷阱。”
“管他什么陷阱，在老子面前玩毒弄阵，班门弄斧！”柏庐嗤笑一声，从药箱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紫铜香炉，点燃一小撮色泽漆黑、却散发出清凉薄荷气味的香料。烟雾袅袅升起，并不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贴着地面向铺内流淌而去。“辟邪探路香，专破隐形咒诅和低阶陷阱。”
烟雾过处，空气中泛起几不可见的涟漪，隐约有几道暗红色的细丝如同被灼烧般断裂、消散。同时，铺内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噗”响，像是某个小机关被触发了。
“搞定，进去吧。”柏庐拍拍手，率先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铺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那股诡异的腥气。废弃的铁砧、散落的锈蚀工具随处可见，地面堆积着厚厚的黑灰。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铺子最里侧那座用黑红色泥土重新垒砌过、表面刻满了扭曲符文的废弃打铁炉。炉膛内并非冰冷死寂，而是幽幽地燃烧着一种暗绿色的、没有温度的邪火，火焰中不时浮现出痛苦扭曲的人脸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炉子周围的地面上，用某种暗褐色的液体绘制着一个复杂的邪阵，正源源不断地从地下和空气中抽取着阴煞之气，注入炉中。
“以废弃铁炉为基，引地脉阴火，熔炼生魂残念……好狠毒的手段！”柏庐脸色阴沉，“这炉子成了一个小型的‘炼魂邪龛’，不断产生污秽邪能，滋养整个大阵。”
陈默目光锐利，扫过邪阵的纹路和炉身上的符文。这些符号与他那晚从邪修老者身上感知到的同源，但更加精妙、古老。他注意到，炉膛邪火的核心，悬浮着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漆黑、却隐隐泛着金属光泽的“铁胚”，所有的邪气怨念都缠绕其上，仿佛在淬炼着它。
“那铁胚有古怪，”陈默指向炉心，“它在吸收邪能，像是……在炼制某种邪器胚胎。”
柏庐凑近几步，仔细看了看，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普通铁胚！这是‘怨铁’！相传是以横死之人的贴身铁器，置于极阴之地，经百年怨气浸染方能形成！这东西是炼制邪门飞剑、阴毒法器的绝佳材料！幽冥教在此布阵，一石二鸟，既滋养节点，又在偷偷炼制这等凶物！”
必须毁掉它！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
柏庐迅速行动，从药箱中取出几个药瓶，将不同颜色的药粉按照特定比例和方位，洒在邪阵的几个关键节点上。药粉触及阵纹，立刻发出“滋滋”声响，冒起白烟，邪阵的光芒顿时黯淡、紊乱起来。
“阵法已干扰！小子，趁现在，毁了那怨铁和邪炉核心！”柏庐喝道。
陈默点头，身形一闪，已至炉前。炙热（并非温度，而是邪能灼烧灵觉的痛感）的邪火扑面而来，其中蕴含的怨念冲击着他的心神。他紧守灵台，镇魂灯在怀中微微发热，护住神识。他没有动用金煞之力强攻，以免引发邪能爆炸伤及自身，而是采取了更巧妙的方式。
他并指如笔，指尖金芒内敛，并非攻击，而是在空中急速勾勒！一道道凝练无比、结构精巧的金色符文凭空出现，如同织网般，向那怨铁缠绕而去！这是他将刺青术中“封禁”、“净化”的符文理念，与金煞破邪之力结合，临时创出的“封邪金纹”！
金纹触及怨铁，立刻如同烙铁般印了上去！怨铁剧烈震颤，发出尖锐的嗡鸣，表面的邪光疯狂闪烁，试图抵抗！炉中邪火也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汹涌扑向陈默！
“哼！”陈默冷哼一声，另一只手虚空一抓，早已扣在手中的数支浸泡过雄鸡血和烈阳藤汁的银针激射而出，精准地刺入邪火中几个能量流转的节点！至阳破邪之力爆发，暂时阻断了邪火与怨铁的联系！
趁此间隙，封邪金纹光芒大盛，彻底将怨铁包裹！如同将其放入一个金色的熔炉，内部的邪气被至阳之力疯狂炼化、驱散！
“咔嚓！” 怨铁表面出现道道裂痕，最终在一阵凄厉的哀鸣中，碎裂成无数暗色的粉末，被金纹彻底净化、湮灭！
核心被毁，整个邪阵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瞬间崩溃！炉中邪火骤然熄灭，那些痛苦的人脸虚影也化作青烟消散。铺内那股令人窒息的邪气迅速消退，只留下残破的炉体和满室狼藉。
“干得漂亮！”柏庐松了口气，走上前检查了一下，确认邪能已彻底清除，“这处节点算是拔掉了。不过……”他面色又凝重起来，“幽冥教能在此布下如此邪阵，炼制怨铁，说明他们对此地的渗透绝非一日之功。其他节点，恐怕情况类似，甚至更棘手。”
陈默颔首，他也有同感。幽冥教的谋划，深远而周密。他走到那废弃的炉膛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刻画的符文。虽然大部分已随着邪阵崩溃而失去灵效，但其笔画结构，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静虚前辈传承中关于“源初九钥”的零星信息，其中似乎提到过，与“金石”、“兵戈”、“杀戮”相关的法则碎片，其显化有时会与古老的锻造、兵械之地的残留意念产生共鸣……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幽冥教选择这些特定的古老工坊遗址布阵，是否不仅仅是为了汲取阴煞？是否也存了借此感应、甚至引导某把与这些场所特性相关的“钥匙”碎片显现的意图？比如，与“兵戈”、“毁灭”相关的密钥？
若真如此，那他们的图谋，就更加可怕了！
“柏庐前辈，”陈默站起身，神色严峻，“我们需尽快清除其他节点。我怀疑，幽冥教的目的，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柏庐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重重点头：“走！去下一处！”
两人迅速清理了现场痕迹，悄然离开铁匠铺，奔赴城南古井方向。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铁匠铺角落的阴影中，一点微不可察的黑暗蠕动了一下，随即彻底隐去。
远在西山深处的温不弃，若有所觉地望了一眼城北方向，灌了口酒，嘀咕道：“动作挺快嘛……不过，打草惊蛇了，那边的老怪物，估计要坐不住了。”
风暴，正在加速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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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