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潘震被处决后,雷娜在医疗室整整昏迷一个月,最后是被呛醒的。
不是烈阳神庙里那种混着檀香的清净味,是带着金属腥气的冷冽,像把没开刃的刀,往肺里钻。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穹顶垂下的幽蓝灯管,光线下能看见悬浮在空中的医疗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声敲得人太阳穴发疼。
“醒了?”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平静得像死水。雷娜转头,看见卡尔坐在不远处的金属椅子上,黑袍拖在地上,露出的手指苍白得像没见过光,正把玩着个银色的立方体,里面隐约有星云在转动。
“这是哪儿?”雷娜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得像没骨头,胸口的旧伤被暗能量绷带裹着,动一下就牵扯着疼——那是被极限战士的爆弹枪擦伤的,灼热感仿佛还嵌在肉里。
“死歌书院的医疗室。”卡尔把立方体揣回怀里,站起身时黑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凉风,“潘震把你塞进逃生舱时,你离恒星爆炸中心只有三个天文单位。能捡回条命,算你运气好。”
雷娜的心猛地一沉。逃生舱、恒星爆炸、潘震……零碎的记忆像玻璃碴子扎进脑子里。她记得天道塔倒塌时的火光,记得潘震把她推进舱门时吼的那句“活下去”,记得透过舷窗看到的——几十颗殖民星像烟花似的炸开,蓝色的战舰在星海里划出死亡轨迹。
“烈阳……”她嗓子干得发紧,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烈阳怎么样了?”
卡尔没立刻回答,只是抬手在空中一划,调出块虚拟屏。屏幕上闪过的画面让雷娜的瞳孔骤然收缩:被烧成焦土的天道塔遗址、漂浮在宇宙里的战舰残骸、还有……几十颗殖民星变成尘埃,连最后一点光都没剩下。
“彻底抹除了。”卡尔的声音依旧没起伏,像在说别人的事,“极限战士战团用了不到七个标准时,从主星到最后一个殖民星,一点渣都没留。”
雷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她想骂,想吼,想质问为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那是她的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潘震守护了几万年的烈阳……就这么没了?
“潘震呢?”她突然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潘震将军呢?他是不是……”
虚拟屏的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了那个让全宇宙都噤若寒蝉的广场。高台上,金色的火焰烧得正旺,那个穿着蓝色动力甲的男人举着燃烧的剑,背后的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然后,潘震的身影在金色火焰里消融,连一声惨叫都没留下。
“公开处决。”卡尔关掉虚拟屏,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全宇宙直播,挺‘风光’的。”
“啊——!”
雷娜猛地尖叫出声,眼泪终于决堤。她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医疗床的束缚带死死拽住,只能徒劳地扭动,暗能量在体内乱撞,把绷带下的伤口挣得更疼。
烈阳没了,潘震死了,她成了孤家寡人。那个从小告诉她“你是太阳的女儿,要像恒星一样骄傲”的将军,那个把她护在身后挡下无数明枪暗箭的长辈,最后死在了全宇宙的注视下,死得连灰都不剩。
“为什么……”她哭到脱力,瘫在医疗床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们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因为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卡尔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袍的阴影罩住了雷娜的脸,“地球是他们的‘前线阵地’,一千多年前,潘震炸了长安,等于在他们帝国的军旗上拉屎。在他们的规则里,这叫‘亵渎秩序’,必须净化。”
雷娜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眼睛里只剩空洞:“那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有用。”卡尔突然笑了,那笑容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有点诡异,“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
雷娜愣住了。
“跟着你?”她嗤笑一声,声音嘶哑,“跟着你学怎么当缩头乌龟?学怎么看着自己的文明被灭,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学怎么活下去。”卡尔弯腰,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雷娜瑟缩了一下,“还得学怎么变强。烈阳的太阳能量挺有意思的,稍加改造,未必不能对抗那些蓝色罐头。”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医疗室的门滑开,斯诺穿着他那件标志性的白大褂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暗能量容器,里面的光团忽明忽暗。
“斯诺会教你。”卡尔指了指斯诺,“他对能量转化的研究,比你们烈阳那些老古董强多了。好好学,别给我添麻烦。”
雷娜看着斯诺手里的容器,又看了看卡尔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恶寒。她知道卡尔是什么货色,这个躲在死歌书院里摆弄尸体和虚空的家伙,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他留着自己,肯定没安好心。
可除此之外,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回地球?那些蓝色盔甲的疯子说不定还在等着把她也烧成光粒。回天使星云?凯莎那女人眼里只有正义秩序,哪会管一个亡国公主的死活。
斯诺把暗能量容器放在床边,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卡尔大人说了,从今天起,你的能量核心要重新校准。先从控制恒星能量的溢出开始,别再像以前那样,跟个没关紧的锅炉似的。”
雷娜没理他,只是望着穹顶的幽蓝灯管,眼泪慢慢干了,眼眶留下两道红痕。她想起潘震最后看她的眼神,那里面有不舍,有决绝,还有……期望。
活下去。
对,活下去。
不管卡尔打的什么主意,不管斯诺要教她什么,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变强,总有一天,她要找到那个举着金色火焰的男人,要问清楚——凭什么?凭什么烈阳要落得这个下场?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腥味再次涌上来,这一次,却带着点不甘的狠劲。
“什么时候开始?”她哑着嗓子问,声音里没了刚才的崩溃,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冷。
斯诺推眼镜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个意味不明的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