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实验室里落针可闻，只剩下几台仪器维持运转的轻微嗡鸣。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神迹般的数据曲线和苏晚雷厉风行的“销毁”操作中，没能回过神。
只有苏晚，她所有的感官都收束成一条线，牢牢地与角落里那个男人连接在一起。
薄靳寒已经站直了身体，不再是之前那副闲适倚靠的姿态。他双臂环胸的动作未变，但整个人的气场却截然不同。那感觉，就像一头假寐的雄狮，在闻到血腥味后，瞬间睁开了金色的竖瞳。
他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苏晚身上，带着穿透一切的审视。
他看见了。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一定看见了。从她指尖被划破，到那滴血珠坠落，再到屏幕上数据的惊天逆转……这个男人，一秒都没有错过。
“仪器故障”这种蹩脚的借口，骗得过陈教授这些沉浸在技术狂热中的科学家，但绝对骗不过薄靳寒。
果然，男人迈开了长腿。
他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穿过偌大的实验室，向她走来。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沉稳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苏晚的心跳鼓点上。
陈教授等人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薄靳寒径直走到苏晚面前，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陈教授冷淡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啊？薄总，可是……”陈教授还想说什么。
“全部。”薄靳寒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二话，纷纷退出了实验室。厚重的隔离门缓缓合上，发出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现在，这间巨大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还有无边的寂静。
苏晚将那只受伤的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指尖的刺痛感愈发清晰，仿佛在不断提醒她刚才发生的荒唐一幕。她强迫自己冷静，抬起头，迎上男人的视线。
“仪器故障，”薄靳寒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带着几分嘲弄，“你觉得，我会信？”
“信与不信，是薄总的自由。”苏晚的声线维持着平稳，“我只陈述事实。”
“事实？”他忽然向前逼近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一臂。苏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合着烟草的味道，极具侵略性。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后腰却抵在了冰冷的主控台上，退无可退。
薄靳寒垂下眼，视线落在她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上。
“把手拿出来。”他命令道。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口袋里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我再说一遍，”他的语气重了些，“把手，拿出来。”
空气中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苏晚知道，再伪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她缓缓地，将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白皙的食指指尖上，一点殷红的血痕格外醒目，像雪地里开出的一朵红梅。伤口很小，已经不再流血，但却成了她无法辩驳的罪证。
薄靳寒的黑眸紧紧锁着那点血痕，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问为什么她的血能稳定血清，也没有质问她为何要销毁样本。他只是伸出手，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温度透过皮肤，一路烧灼到她的心脏。
苏晚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握得更紧。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像一把铁钳，牢牢地禁锢着她。
他将她的手拉到眼前，用另一只手的拇指，轻轻摩挲过她指尖那道细小的伤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温柔。
“疼吗？”他问，声音沙哑。
苏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那些准备好的说辞和应对，在这一刻全部失效。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男人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她的伤口，长而密的睫毛在他深邃的眼窝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削弱了他周身的冷硬，平添了几分难言的专注。
苏晚的心，毫无防备地乱了节奏。
“只是一个小伤口。”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苏晚，”薄靳寒抬起眼，黑眸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你到底是谁？”
又是这个问题。
但这一次，和他之前在办公室里的质问，感觉完全不同。那时的他是怀疑。而此刻，他的眼神里，除了探究，更多的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她身上的秘密，像一个魔盒，在他面前被意外掀开了一角。而他，正站在盒边，犹豫着是否要彻底打开它。
苏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海中，一个被尘封多年的画面猛然浮现。
同样是实验室，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年幼的她躺在冰冷的床上，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妈妈。妈妈的眼睛很美，却总是带着化不开的忧伤。她拿着一管淡蓝色的液体，温柔地对她说：“晚晚不怕，这是妈妈给你最好的礼物，它会保护你。”
那冰凉的液体注入身体的感觉，她至今还记得。
那不是治疗……
妈妈……你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薄靳寒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眉头紧紧蹙起：“你怎么了？”
苏晚猛地回神，她抽回自己的手，狼狈地别开视线，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累了，想回家。”
她不敢再看他，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手腕却再次被他攥住。
这一次，他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我送你。”男人沉声说道，没有再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