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看到林见微的瞬间,哭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瞬间断绝。
只剩下细微的、压抑不住的抽噎。
两双盛满了委屈的大眼睛,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她。
他们还记得,昨天“仙女姐姐”说过,要香香的,才能来见她。
可现在……他们又脏了,还把姐姐吵醒了。
两个孩子吓得小身子一抖,下意识就往自己父母身后缩,再不敢像昨天那样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了。
林见微满腔的起床气,在对上门口这群木头桩子,以及两只哭成花猫、吓得抖成筛子的小崽子时,竟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极度无语地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沙哑得厉害,裹挟着浓重的不耐。
“又怎么了?”
“一大清早,组团来我这儿号丧?”
叶父被她冰冷的视线一扫,吓得一个哆嗦,还是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解释了缘由。
无非是路远,天热,孩子出了汗,身上沾了灰,怕被仙女姐姐嫌弃,一时委屈就哭了起来。
林见微:“……”
她看着那两个因为“怕被嫌弃”而哭得差点背过气去的小东西,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就为这?
就为这么屁大点事,把她吵得头痛欲裂?
她一个白眼翻得风情万种,却又透着一股妖异的煞气,连骂人都懒得再多费一个字,直接对着闻声赶来的张妈,烦躁地挥了挥手。
“行了,别杵在这儿碍眼。”
“张妈,拎进去,再给他们涮涮!吵死了!”
涮涮?
这个词,让叶父苏母几人脑子一懵。
可这声在他们听来无比随意的指令,对两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而言,却不亚于赦免令!
小叶子和苏大宝瞬间止住了抽噎,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重新迸发出惊喜的光彩!
仙女姐姐没有讨厌他们!
还让张婆婆再给他们洗香香!
张妈早已见怪不怪,面色平淡地上前,一手一个,轻松地将两个“小麻烦精”再次拎进了洗漱间。
很快,里面又传来了哗啦的水声,以及孩子们压抑着的、带着喜悦的细小嬉闹声。
起居室里,只留下一群“木桩子”僵硬地站着。
他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空气里,林见微身上那极淡的冷香,混合着她挥之不去的、睡眠不足的低气压,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林见微懒得管他们,转身径直回了卧室。
约莫一刻钟后,她才再次出来。
身上随意披了件丝质睡袍外套,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湿漉漉的黑发披在肩头,衬得那张脸愈发冷白如玉。
她看起来清醒了些,但眉宇间那股子不耐依旧浓得化不开。
没多久,两个孩子也被张妈收拾得干干净净、香喷喷地领了出来,换上了另外两套干净的旧衣服。
张妈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几碗冒着热气的米粥,几碟小菜,还有白面馒头和肉包子。
两个孩子一看到吃的,立刻忘了刚才的委屈,欢呼一声就扑到小几边。
但他们还记着家人,小叶子拿起一个白馒头,怯生生地看向林见微:“姐姐……爹娘……能吃吗?”
苏大宝有样学样,也眼巴巴地望着她。
林见微正歪靠回沙发上,用指尖按着发痛的太阳穴,闻言连眼睛都没睁,声音里全是倦怠和不经心。
“随便。”
“别吵我就行。”
得到许可,孩子们立刻高兴地把馒头塞到还有些发懵的父母手里:“爹!娘!吃!姐姐给的!”
就这样,一群大人看着自家孩子熟练地端起碗喝粥,又看看那个歪在沙发上、仿佛下一秒就会睡着的林见微……
这氛围,太过诡异!
他们怎么会……就在这女阎王的眼皮子底下,在她的地盘上,和她……一起“用早饭”?
几个大人几乎是僵硬地啃了几口馒头,没敢去碰桌上的粥和小菜,迅速向林见微表示已经吃好了。
沈清砚看着那裹着睡袍、赤足散发、一脸“生人勿近”慵懒躁意的林见微,耳根控制不住地泛起一层薄红。
他稳了稳心神,恭敬地开口:“场长,我们……吃好了,这就去医务室。”
林见微正被头痛和眼前这群木头桩子烦得不行,眼皮都懒得抬,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懒洋洋的音节。
“嗯。”
随即,她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沈清砚如蒙大赦,立刻扶着祖父,和父亲一起,几乎是踮着脚尖,快步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林见微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起居室里最后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顾霆渊。
“你呢,”她开口,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却透着一丝危险的审视,“跟着跑来干嘛?总不是专门来蹭饭的吧?”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缓缓移动,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
顾霆渊喉结微动,强行压下心头因她这副姿态泛起的不自在,努力维持着镇定,沉声回答:“场长,我来请示今日的工作安排。早上……并无人来草棚分派活计。”
他省略了自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将理由完全公事化。
林见微听了,挑了挑眉,好像才想起还有“派活”这码事。
她懒洋洋地靠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抵着额角,漫不经心道:“哦,那个啊……刘管事没了,没人管你们了?”
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玩味。
“那就……先闲着吧。”
“等我什么时候找到新的冤大头管事再说。”
冤大头……
管事……
顾家……顾霆渊……
林见微脑子里那点被睡意糊住的思维,突然被一道电光劈开。
她模糊记得昨晚档案上写的,还有他自己说的……顾家世代为官……最拿手的就是……管理?
一个现成的、专业对口的“冤大头”管事,不就杵在眼前吗?!
原本瘫软在沙发里的身子,猛地坐直了些。
那双慵懒的眸子骤然亮起,像黑夜里被点燃的两簇鬼火,瞬间锁定了顾霆渊。
她脸上那点不耐烦,被一种新鲜的、恶作剧般的兴致取代。
林见微看向顾霆渊,嘴角弯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声音也跟着精神了许多。
“你之前写的,”她抬起手,纤长的食指朝他点了点,“你们家是干什么的来着?再给我细说一遍。”
那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探究,和一种猎人盯上完美猎物的兴奋。
顾霆渊被她这突兀的转变和跳脱的思维搞得一愣,完全跟不上这位场长的思路。
他不明白,但不敢不听。
只能压下满心疑惑,再次清晰简洁地回答:“曾祖父掌管财政,祖父负责组织人事,我父亲是地方行政长官。我本人……参军前也在相关单位从事管理工作。顾家世代,主要从事行政与管理。”
他耐心地解释着。
林见微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那是一种……捡到大便宜的狡黠和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