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圆盘悬浮于冥煞核心,冰冷的科技质感与周围翻涌的污秽煞气形成诡异对比。那道断断续续的求救信息,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洛羽心中荡开涟漪,却又迅速被更庞大的阴影所覆盖。
“高维污染……世界屏障失效……”幽嬛重复着那几个关键词,绝美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寒霜,“这就是你所说的,‘寂灭’的力量?它竟能如此轻易地侵蚀其他世界?”
“寂灭并非力量,更近乎一种规则,一种终局。”洛羽目光深邃,凝视着那被无形寂灭道痕缠绕的星门,“它无处不在,寻找着一切世界的薄弱点。噬天尸祖,或许便是此方宇宙被寂灭侵蚀最深的一个‘病灶’,它的苏醒,会加速整个宇宙走向终焉。而这个星门背后的世界……很不幸,成为了另一个被波及的‘病灶’。”
她伸出手指,一缕混沌气息探出,轻轻触碰那银盘周围的寂灭污染。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那无形的污染瞬间躁动起来,试图反向侵蚀混沌之气,却被混沌包容、分解,最终化为虚无。但更多的污染依旧源源不断地从虚无中渗透而来,缠绕着星门。
“你能净化它们?”幽嬛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暂时抑制可以,但根源不在此处。”洛羽收回手指,眉头微蹙,“这污染如同附骨之疽,与星门另一端的世界本源产生了连接。除非切断那个世界的污染源,或者……彻底封闭这个通道。”
彻底封闭,意味着放弃那个未知世界可能尚存的亿万生灵。
幽嬛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你待如何?”
洛羽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神识再次仔细扫描整个星门结构。这并非稳定的永久性通道,更像是一个因空间乱流或特殊实验意外产生的临时裂隙,被这个科技文明改造成了单向或极不稳定的通讯乃至传输通道。如今,这通道反而成了引狼入室的捷径。
师尊的嘱托,璃的警示,齐州的重担,此刻都与这异界传来的微弱求救交织在一起。
避而不见,固守齐州?且不论道心是否允许,那寂灭污染通过这个通道持续渗透,是否会反过来加速冥煞之地的异变,进而影响噬天的封印?此乃唇亡齿寒。
出手相助,远征异界?且前路未知,强敌潜伏,齐州本土又当如何?幽嬛虽走出新路,但其本源与冥煞、与噬天牵连甚深,能否在关键时刻稳住局面?璃坐镇永冻冰川,已是极限。玄天宗云鹤真人等,修为眼界,尚不足以应对此等层面的危机。
片刻权衡,洛羽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此非一界之事,乃万界之劫。坐视不理,终将反噬己身。”她看向幽嬛,“我需前往彼界一探,尝试切断污染源,至少,要弄清楚那边的情况。齐州……尤其是冥煞之地与噬天封印,需你多加留意。”
幽嬛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可。只要我在此一日,冥煞之地便不会失控。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提醒,“跨界而行,凶险莫测。你之道虽玄奇,亦需谨慎。彼界法则或许与我等迥异,修为能发挥几成,犹未可知。”
“我明白。”洛羽颔首。这正是她担心的之一。混沌大道包罗万象,对法则变化适应性极强,但具体会受到多大压制,仍需亲身验证。
她不再犹豫,盘膝虚坐于星门前,双手结印。周身混沌气息开始缓缓流转,不再是排斥或净化那些寂灭污染,而是模拟、贴近,试图解析其与星门另一端世界的连接方式。
渐渐地,洛羽的气息变得缥缈而晦暗,与那缠绕星门的寂灭道痕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她要在不彻底激发星门、引起对面可能存在之敌警觉的情况下,循着这污染的“痕迹”,反向锁定坐标,并以混沌之力暂时构筑一条相对稳定的单向通道。
这个过程极其精微且危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失控,可能引来寂灭力量的疯狂反扑,甚至提前引爆星门。
幽嬛在一旁凝神护法,调动冥煞之地本源力量,隔绝内外波动,为洛羽创造最稳定的环境。
时间一点点流逝。星门周围的银色纹路开始明灭不定,中心那道细微的裂缝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另一端被吸引、被撬动。
……
与此同时,玄天宗,后山洞府。
正在打坐的林轩猛地睁开双眼,腰间一枚古朴的玉佩正散发出温润却急切的光芒。这是洛羽闭关前留给他的信物,言明若有紧要之事,或他自身遇到极大危险,玉佩便会示警。
“师姐……”林轩握紧玉佩,感受到其中传来的、跨越了不知多遥远空间的一丝微弱而坚定的牵引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他霍然起身,冲出洞府,直往主峰寻云鹤真人而去。
无论洛羽在何处,遇到了什么,他都知道,这位已然站在云端之上的师姐,或许正需要一些来自“后方”的支援。而他,以及玄天宗,绝不能成为拖累。
风暴已起,涟漪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七日之后。
冥煞之地核心,那银色圆盘星门中心的裂缝已被强行撑开至一人多高,形成一道氤氲着混沌之气与寂灭污染混合能量的不稳定光门。光门对面,是一片模糊、扭曲的景象,隐约可见断裂的金属苍穹和燃烧的焦土。
洛羽站起身,脸色略显苍白。连续七日不眠不休地解析、模拟、构筑通道,对心神消耗极大。但她眼神依旧沉静,眸中混沌生灭,已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
“通道只能维持最多一炷香的时间。”洛羽对幽嬛道,“我会尽量在时限内返回,或传回信息。若逾期未归……封闭此地,加固封印,一切以守护齐州为先。”
幽嬛点头,递过一枚由精纯冥煞本源凝结而成的黑色晶石:“此物蕴含我一缕本源神念,可在关键时刻爆发,相当于我全力一击。或可助你应对强敌。”
洛羽没有推辞,接过晶石收起:“多谢。”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生养他的土地,不再犹豫,一步踏出,身影没入那混沌与寂灭交织的光门之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
并非寻常的空间传送,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剧烈排斥与挤压。洛羽感到周身道则都在嗡鸣,仿佛闯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规则囚笼”。此方天地的大道残缺、压抑,灵气(如果还存在的话)稀薄到近乎于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弥漫在每一寸空间中的、令人窒息的“衰亡”气息。
眼前景象骤然清晰。
她正立于一片废墟之上。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被厚厚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尘埃云笼罩,不见日月。脚下是焦黑皲裂的大地,随处可见扭曲的金属残骸、崩塌的巨型建筑骨架,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风格奇特的造物碎片。远处,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的管道断裂,流淌出早已凝固的、暗红色的疑似熔岩或能量的残留物。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物质燃烧后的气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与寂灭污染同源的“枯萎”道韵。整个世界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如同一个步入暮年的巨人,正在发出最后的喘息。
这里,是一个正在死去的科技文明世界。
洛羽神识如潮水般铺开,瞬间覆盖万里。反馈回来的信息让她心头更沉。
万里焦土,生灵绝迹。只有一些残存的、依靠着地下紧急能源运行的自动化防御设施,偶尔发出无意义的扫描波束。而在更遥远的方向,她感知到了微弱的、聚集性的生命反应,如同风中残烛,同时,也感知到了强大的、充满侵略性的寂灭造物正在向那些生命聚集地移动。
她尝试调动天地元气,发现异常滞涩,此界法则对高能个体存在极强的压制,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排斥“修行”这种个体升华的道路。她的修为被压制了约三成,但混沌之道的特殊性,让她仍能汲取虚空中稀薄的能量和那无处不在的“衰亡”道韵转化为自身力量,只是效率大打折扣。
“这就是被寂灭盯上的世界……”洛羽喃喃。比起源初星域那种还保持着表面繁荣,内里却被“枯萎道痕”侵蚀的世界,这里更像是已经被攻破了最后防线,进入了毁灭的倒计时。
她身形一动,朝着最近一处生命反应聚集地瞬移而去。
数次闪烁后,她来到一片巨大的、由无数合金板块拼接而成的、半埋入地下的堡垒城市上空。城市外围,能量护罩忽明忽暗,显然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护罩之外,是潮水般的怪物——它们并非生灵,而是由金属、岩石、有机物残骸被寂灭污染后扭曲、拼接而成的“畸变体”,它们嘶吼着,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护罩。
城市之内,绝望的情绪弥漫。残存的战士们穿着动力装甲,依托着残破的工事进行着最后的抵抗。他们的武器发射出能量光束,击碎一头头畸变体,但更多的怪物源源不绝。
而在战场后方,一个高达百丈的、形似扭曲树木、周身流淌着暗紫色能量脉络的庞大寂灭造物,正缓缓抬起它由无数骸骨和金属构成的“手臂”,凝聚着足以一击粉碎整个城市护罩的毁灭性能量。
就在那庞大寂灭造物即将发动致命一击,城内所有幸存者眼中都浮现绝望之际——
洛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那寂灭造物的正前方。
她没有显露万丈法身,也没有催动惊天动地的神通。只是平静地抬起右手,对着那凝聚了恐怖能量的寂灭造物,轻轻一按。
刹那间,仿佛时间静止。
以洛羽的掌心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包容一切的混沌涟漪扩散开来。那庞大寂灭造物凝聚的暗紫色能量,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分解,回归最本源的粒子。造物本身那扭曲的、被强行拼凑的结构,在混沌道韵的冲刷下,失去了维持其存在的“秩序”(哪怕是扭曲的秩序),开始从内部崩解,化作漫天飞灰,簌簌落下。
一击,堪比化神境的庞大寂灭造物,烟消云散。
同时消散的,还有战场上空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所有残存的畸变体,仿佛失去了指挥核心,动作瞬间变得迟缓、混乱。
城墙上,堡垒内,所有目睹这一幕的战士和民众,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看着天空中那道凭空出现、衣着古朴、宛如神只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洛羽缓缓落下,站在那摇摇欲坠的能量护罩前,目光扫过城内那些惊愕、恐惧、又带着一丝劫后余生希望的脸庞,用刚刚通过神识扫描学会的此界通用语,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堡垒:
“吾名洛羽,自异界而来。”
“告诉我,此界……发生了何事?‘高维污染’之源,在何处?”
她的到来,如同死寂黑暗中投入的一束光,为这个名为“残火”的世界,带来了第一丝,也是唯一一丝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