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吞噬了一切。
那不是光。
那是纯粹的能量，是被刺穿核心后，因无法维持稳定而向内坍塌的现实。
王胖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缩成一团，闭上眼睛等待冲击。雷动则将重伤的身体蜷缩起来，用仅存的半边外骨骼护住韩清。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预想中的毁灭风暴没有到来。
刺目的白光在达到顶点的瞬间，又诡异地向内收缩，最后凝聚成一个无限小的点，然后，消失了。
洞厅内，只剩下陆渊工兵铲上残留的能量电弧，还在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那颗巨大的肉瘤，那个S级的“幻音妖”，连一丁点残骸都没留下。它被自身的能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了。
寂静。
洞穴恢复了它本来的面貌。
冰冷，潮湿，只有岩石和苔藓。
陆渊甩了甩工兵铲，将上面沾染的些许粘液甩掉，然后“咔”的一声，重新挂回了腰间。
他转身，走向瘫倒在地的三人。
“还能走吗？”
韩清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点了点头。
雷动的外骨骼发出几声电火花，彻底熄火了，他只能靠着王胖子的搀扶，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老大……我……我觉得我肋骨可能断了……好几根。”
陆渊看了一眼他凹陷下去的胸甲。
“没断。”
“那是什么？”
“只是裂了。”
陆渊的结论平静而笃定，让雷动的哀嚎卡在了喉咙里。
“走吧，路通了。”
他带头向洞厅的另一端走去，那里，在幻象消失后，露出了一条向上的、崎岖的岩石通道。
这条路，才是地图上本该存在的，通往地表的备用路线之一。
他们的队伍，几乎毫发无损。
除了雷动的外骨骼需要大修，韩清受了点内伤，王胖子只是吓破了胆。
陆渊甚至连那件老旧的军服，都没有沾上太多灰尘。
他们在崎岖的通道里走了大约十分钟。
转过一个拐角。
陆渊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通道的岩壁下，横七竖八地靠坐着一群人。
是赵千讯的小队。
他们身上的“黑曜石”外骨骼装甲，曾经是那么的光洁、先进，充满了未来科技的美感。
现在，每一具装甲上都布满了裂纹和焦黑的痕迹。护盾发生器被打得外壳脱落，武器模块无力地垂挂着。几名队员甚至摘掉了头盔，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茫然。
他们也看到了陆渊一行人。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赵千讯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陆渊。
看着他身后那三个虽然有些狼狈、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甚至连装备都基本完好的队员。
再看看自己这边。
人人带伤，能源耗尽，被一个不存在的幻象，折磨到几乎崩溃。
赵千讯脑海中那块价值连城的生物辅助处理器，第一次，没有进行任何数据分析。
因为它无法处理眼前这一幕。
这不符合逻辑。
这不科学。
这是一种……他无法命名，但能清晰感受到的，名为“次元差距”的鸿沟。
“不可能！”
一声压抑不住的尖叫，打破了死寂。
是赵千讯的副手，一个骄傲的顶级技术专家。他挣扎着站起来，指着陆渊，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变形。
“这绝对不可能！我们有‘天机’超算规划的最优路径！我们有最全面的地质图谱！你们……你们那条路是塌方区，是死路！为什么你们能到核心？你们是不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武器？是局里最新研发的，没有列装的装备？！”
他的质问，说出了所有“黑曜石”小队成员的心声。
他们需要一个解释。
一个能让他们接受自己失败的、合乎逻辑的解释。
陆渊甚至没有看他，他的注意力，在评估赵千讯队员的伤势，计算他们是否还能自主行动。
回答质问的，是雷动。
雷动一瘸一拐地上前一步，挡在了陆渊身前。
他没有愤怒，脸上反而带着一种狂热的、类似信徒般的崇拜，和一丝对凡人的怜悯。
“武器？”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摇了摇头。
“陆顾问本身，就是武器。”
“你们这些只会看数据和屏幕的家伙，根本不会明白。你们用声呐探测，陆顾问用风来辨别方向。你们用激光测距，陆顾问用一块石头来丈量深渊。他能听到墙壁的哭泣，能感受到岩石的疲惫！”
雷动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手臂。
“这是‘战争直觉’！是艺术！是你们那堆冰冷的数据永远也计算不出来的东西！”
赵千讯的副手被这番“神学”言论，气得嘴唇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反驳，却发现无从下口。
然而，赵千讯本人，却没有被激怒。
他愣住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只有自己能听见。
“听到……墙壁的哭泣……”
【启动微表情分析模块……目标：雷动。结论：情绪为崇拜，非欺骗性发言。】
【启动关键词联想……关键词：“墙壁哭泣”。匹配地质学模型……可能性一：超低频声波感知。通过骨传导接收地质应力变化产生的次声波？】
【可能性二：微弱地磁感应？通过人体生物电场与岩层磁场共鸣？】
【可能性三：……】
他的生物辅助处理器，竟然开始疯狂运转，试图用科学的框架，去解析雷动这句充满玄学色彩的胡言乱语。
这……这是一个全新的研究课题！
一个关于“超个体感知能力”的，前所未有的领域！
赵千讯推开了还想争辩的副官。
他走到了陆渊面前。
这一次，他身上所有的骄傲和锐气，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学生请教导师的，谦卑的姿态。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核心的？”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在幻象的干扰下，没有任何能量指向。没有任何线索。我们所有的探测设备都失效了。”
陆渊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问“人为什么要呼吸”的傻瓜。
“它一直在喊‘我在这儿’。”
陆渊说。
“声音那么大，你们听不见吗？”
“……”
赵千讯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的生物辅助处理器，再一次发出了过载的蜂鸣。
【逻辑悖论……信息冲突……认知模块……错误……】
返回的路，异常的安静。
赵千讯的小队，默默地跟在陆渊小队后面，像一群斗败的公鸡。
当升降梯的大门在“天宫”指挥中心所在的层面打开时，门口早已有一队医疗人员在待命。
“赵顾问！你们没事吧！”
“快！伤员送去A级医疗部！立即进行精神污染冲洗和身体修复！”
一片忙乱中，赵千讯的小队被簇拥着送走了。
而陆渊小队四人，则站在原地，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