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策局为S级异常顾问准备的临时住所,是一间位于安全屋顶层的豪华套房。陆渊对那些柔软的地毯和看不懂的电器毫无兴趣,只是笔直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东海市。
门开了,一个体型圆润、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怀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大堆线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叫王乐,国策局技术支持部的成员,因为名字谐音和体型,人送外号“王胖子”。
接到任务时,他被告知要去担任一位S级顾问的生活助理。王胖子内心忐忑了一路,脑补了无数个性格古怪、脾气暴躁的强者形象。
他放下东西,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陆、陆顾问您好,我叫王乐,以后负责您的日常……”
话没说完,陆渊转过身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乐,那目光很纯粹,就是在评估一个人的基本情况。然后,他用那副旧时代的腔调,认真地发问。
“你是伙夫长吗?手艺如何?”
王胖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伙夫长?这是什么年代的称呼?自己这体型,就这么有迷惑性吗?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不是来给顶尖强者当助理的,而是来应聘大户人家的厨子。
“不……不是,顾问,我是技术人员,负责帮您熟悉现代生活。”王胖子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
陆渊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在他那个年代,伙夫长可是营地里的重要人物,关系到弟兄们的士气。眼前这个人,既然不是,那便罢了。
王胖子深呼吸,决定从最基础的开始。他拿起一个智能手机,递了过去。
“顾问,这个叫手机,您可以理解为……千里传音和收发信件的工具,还能看天下新闻。”
陆渊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这东西光滑冰冷,比一块银元大不了多少,却能映出人影。他伸出手指在上面一划,屏幕亮起,五颜六色的图案跳了出来。
“传影宝镜?”陆渊给出了自己的定义。
“……也、也可以这么理解。”王胖子感觉自己的专业知识受到了降维打击。
接下来,教学过程变成了一场跨越百年的认知障碍交流会。
王胖子点开外卖软件,给他展示琳琅满目的美食图片。“您看,想吃什么,点一下,半个钟头就有人给您送到门口。”
陆渊看着屏幕上飞速移动的地图,一个代表骑手的红点正在靠近。“这是……配有摩托铁马的斥候?专司送饭?”
王胖子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他带着陆渊来到卫生间,指着那个线条流畅的马桶。
“这是坐便器,用完之后,按一下这个,它会自动冲洗。”
为了演示,王胖子按下了冲水按钮。马桶内发出一阵声响,水流旋转着消失。
陆渊退后半步,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的距离。他很严肃地研究了半天,然后问王胖…子。
“这‘白瓷妖’,可会吞吃活物?”
王胖子彻底放弃了。他觉得自己的脑细胞正在成批阵亡。这位爷,根本就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人。
一下午的时间,王胖子感觉比自己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还要累。为了转换心情,也为了解决晚餐问题,他决定带陆渊去附近的超市采购。
超市里灯火通明,货架上摆满了包装精美的商品。陆渊走在其中,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到了真空包装的熟食,密封在塑料瓶里的水,还有穿着统一制服的售货员。
这一切,在他眼中,都井然有序。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富足而安定的秩序。
王胖子推着购物车,拿了一堆速食产品和零食。结账时,收银员用扫码枪对着商品条码一一扫过。
“滴、滴、滴。”
清脆的提示声不断响起。
陆渊看着收银员的动作,又看了看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隔空取物的仙法?”
王胖子已经麻木了。“顾问,这是扫码支付,一种……嗯,记账的方式。”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付款。
就在这时,陆渊却伸出手,制止了他。
在王胖子和收银员不解的注视下,陆渊从那身破旧军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块银元。银元边缘磨损得有些厉害,但正面的头像依旧清晰。
他将这块“袁大头”郑重地放在了收银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够吗?”
收银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个排队的顾客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一个穿着一战军服的人,用一块古董银元付账。
收银员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彻底懵了,求助地看向自己的主管。
王胖子捂住了脸。他感觉自己今天一整年的社交尴尬额度,都在这几个小时里用完了。他连忙掏出手机,抢在主管过来之前付了款,然后半推半拽地带着陆渊逃离了现场。
回到安全屋,王胖子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他瘫在沙发上,感觉和这位活古董的沟通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他随手打开了墙上的电视,想用声音来缓解一下这令人窒息的代沟。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纪录片,讲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
黑白的影像,泥泞的壕沟,交错的铁丝网,远处炮火炸开时翻滚的黑烟。一个苍老的画外音,正用平缓的语调讲述着索姆河战役的残酷。
陆渊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走向那块发光的“传影宝镜”。
他没有坐下,就那么站着,看着画面里熟悉的景象。那些年轻的、脸上涂着油彩的士兵,那些被炮弹炸得只剩残骸的树木,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
王胖子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悄悄把电视的音量调低了一些。
陆渊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他看完了整个纪录片,从冲锋的号角,到停战协议的签订。当屏幕上出现鸣谢字幕,响起悲怆的音乐时,他才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开口,是对王胖子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信了。”
“真的过了一百年。”
这句话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压垮人的沉重。王胖子一瞬间什么抱怨和无奈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这个纪录片,意外地成了两人沟通的桥梁。
从那天起,陆渊开始主动向王胖子询问。“这一百年,都发生了些什么大事?”
王胖子从历史讲起,从两次世界大战,讲到冷战格局,再到信息时代的到来。他把复杂的概念,用最简单的方式,“翻译”给陆渊听。
陆渊的学习能力强到可怕。他能从一场局部战争的介绍里,敏锐地洞察出背后的战略意图。他能从经济发展的曲线中,推断出社会结构的变迁。
王胖子对陆渊的情感,也从最初的无奈,逐渐变成了混杂着敬畏的崇拜。
有一次,王胖子给他看现代特种部队的战术演练视频。王胖子正口沫横飞地解释着协同作战和信息压制的重要性。
陆渊只是平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