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那个价值不菲的监测节点，内部最核心的芯片，被精准地物理破坏了。
王胖子在黑暗中倒抽一口凉气，他认得这东西，这是总部最古老但最稳定的监控系统。
“你……你把它弄坏了？”
“我们走的这条路，‘它’不喜欢。”陆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听起来有些飘忽。
“所以我们得小声点，不能让‘它’发现我们抄了近路。”
他将那个地穴，那个非生命的自然现象，用一个“它”来指代。
他将敌人，彻底人格化了。
并且，正在以一种类似原始部落猎人，潜行接近猛兽的方式，来制定自己的战术。
韩清的心，猛地一沉。
她终于明白，陆渊那份档案里【ptSd】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疯癫。
那是一种在无数次与无法理解的恐怖对峙后，所形成的一种……独特的、野兽般的生存直觉。
黑暗，变得更加深沉。
所有的现代感官，在这里都被剥夺了。没有光，没有信号，没有地图。
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前面那个男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最简单的指令。
“左边，贴墙。”
“停。”
“等三秒，再走。”
韩清、雷动、王胖子，这三个国策局的精英，一个A级觉醒者，一个准A级战力，一个顶尖技术顾问，在这一刻，都变回了最原始的部落成员。
他们放弃了思考，放弃了判断。
他们只是本能地，跟随着前面那个领路人的脚步。
地穴中层，一个堪比足球场大小的巨大洞厅。
赵千讯的队伍抵达了这里。根据“蝠群”侦察矩阵传回的三维地图，这里是交通枢纽，有七个出口，通往不同的下层区域。“天机”系统规划出的金色路径，清晰地指向了最左侧的那个。
“前进。”
赵千讯下达指令，队伍没有丝毫停顿，沿着最优捷的路径，进入了那条深邃的通道。
十分钟后。
队伍从一个洞口走出，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堪比足球场大小的巨大洞厅。七个出口。
赵千讯的脚步停住了。他面前的虚拟屏幕上，代表队伍位置的蓝色光点，明确地显示他们已经深入了五公里。但他的生物感官，却在告诉他另一件事。
他们回来了。
“报告位置。”赵千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坐标A7-c3，已确认。”一名队员迅速回答。
“核对三分钟前的坐标。”
“坐标A6-R9……系统显示，我们一直在前进，没有偏离路线。”
技术支援小组的所有成员，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他们身上那套价值连城的“黑曜石”外骨骼装甲，此刻却让他们感到一丝寒意。
数据不会说谎。
但他们的眼睛，也在说真话。
鬼打墙。
一个充满封建迷信色彩的词汇，浮现在这些用数据武装到牙齿的精英脑中。
“滋啦……”
洞厅的岩壁上，阴影开始扭曲，拉长。一个个没有五官，只有模糊人形的漆黑畸变体，从影子里“渗”了出来。
“敌袭！标准战斗阵型！”
无需赵千讯下令，队伍瞬间做出了反应。肩扛式能量炮，臂载式速射机枪，在同一时间开火。
蓝色的能量束和橙红色的实体弹链，构成了一张死亡之网。
那些阴影畸变体很弱。
它们甚至没有物理实体，在能量武器的照射下，像被阳光融化的雪一样，发出无声的尖啸，瞬间蒸发。
战斗在十秒内就结束了。
然而。
当最后一个畸变体消失，墙壁的阴影里，又一次渗出了更多的黑色人形。
无穷无尽。
“切换至最低功率模式，进行持续性火力压制。”赵千讯迅速下达了最理性的指令，“‘天机’，重新计算空间曲率，建立新的物理模型！我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外骨骼装甲的能源指示条，正在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一格一格地下降。
另一边。
狭窄、潮湿、散发着铁锈味的通风管道内。
王胖子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在这种完全与世隔绝的黑暗里，他引以为傲的技术，他视若生命的数据，都变成了一堆废品。他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前面三个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他受不了了。
他悄悄从战术背包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便携式热成像仪。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屏幕亮起。
一道红色的、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的巨大热源，出现在正前方。
那不是一个两个生物。
那是成千上万个生物挤在一起，才能形成的、岩浆滚烫的生命反应。
一个巨大的巢穴。
王胖子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刚要开口预警。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轻轻按住了他的仪器。
是陆渊。
“关掉。”
“可是……前面……”
“别信你的眼睛，也别信机器的眼睛。”陆渊的声音很低，“用鼻子闻。”
闻？
王胖子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很像老式打印机工作时，臭氧的味道。
韩清和雷动也闻到了。
“这是幻象的味道。”陆渊平淡地解释。“活物的热，闻起来是肉的腥味，带着恐惧的酸味。这个味道，是假的。”
王胖子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手里的高科技仪器，又闻了闻空气中那股“假”味道，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科学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都停下。”
陆渊发出了新的指令。
他让所有人都停下脚步，靠在粗糙的管壁上。
“闭上眼睛。”
韩清第一个照做，雷动紧随其后。王胖子犹豫了半秒，也认命似地闭上了眼。
“调整呼吸，放慢。”
黑暗中，只剩下四个人逐渐平缓的呼吸声。
“听。”
陆渊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引导性。
起初，他们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自己心脏的跳动。
但渐渐的，当他们的心跳也慢下来之后，一种极其细微、极其低沉的脉动，从地穴的最深处传来。
咚……
咚……
咚……
它像一颗无比巨大的心脏，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让整个地下空间发生着人耳无法捕捉的共振。
“别反抗它，顺着它的节奏走。”
“把它当成一条河，我们是河里的鱼，不是石头。”
韩清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和那个巨大的脉动，同步了。
一呼，一吸。
一明，一暗。
一种奇妙的感觉笼罩了她，仿佛自己不再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而是变成了这条黑暗“河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