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下传来的震颤顺着石缝爬上白桃的脊背,她盘坐在地宫裂缝前,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领口。
锁心九针的尾端还插在鸠尾穴里,针柄随着心跳微微颤动,像根细小的琴弦在拨弄她的神经。
通幽式。她咬着后槽牙低念,十指缓缓扣成子午诀。
这是药王宗秘传的内视针法,需以自身气血为引,逆着命格被吞噬的轨迹回溯。
针尖刺入穴位的瞬间,痛意如电流窜遍全身,她却强撑着闭紧眼——此刻地宫里那声又响了,震得她耳鼓发疼,连带着命门处的血脉都在发烫。
内视的画面在脑海里炸开。
那些被吸走的命格不再是单纯的雾气,而是带着锯齿状的裂痕,像被什么东西反复咀嚼过。
白桃顺着裂痕往前追,竟在脊柱第三节处卡住了——那里积着团腥腐的浊气,混着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
她猛地睁眼,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襟。
是命门。她扯下颈间的安魂玉坠,玉坠上的梅花纹被体温焐得发烫。
从怀里摸出《药王手札》残页时,泛黄的纸页边缘还沾着母亲当年的血渍。
残图上画着人体十二经脉,此刻伪龙脊椎的拼接顺序正与图上子午流注的走向相反,像条倒着游的蛇。
倒行经脉,逆养人形...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抚过残图上被母亲圈红的二字。
三百年前的批注突然浮现在眼前:逆脉者,非龙非鬼,食命而生。原来日军根本不是要养什么镇国龙,是在喂一个不该活的东西。
白桃!
小梅的尖叫混着风声撞进地宫,白桃抬头的瞬间,正看见石阶角落那抹蜷缩的身影。
小姑娘的银丝缠在手腕上,末端还插在地缝里,此刻却绷得笔直,像根拉满的弓弦。
小梅的唇角渗着血,显然是咬破了,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银线上,将银丝染成暗红。
它在学我呼吸!小梅突然抽回银丝,指尖的血珠溅在石面上,我看见三百具骸骨被铜管穿骨,命格像雾一样被抽走...然后、然后那东西的喉结动了一下——她猛地抓住自己的喉咙,和我刚才吞咽的节奏一模一样!
白桃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摸出发黑的针,那是母亲当年用的针,针尾的字早被磨得模糊。
蘸了小梅的血在地上画山雷颐卦象时,针尾突然嗡鸣,竟传出小梅刚才的哭声片段。
她心头一凛,改用断脉针法,三针封死任脉三穴——这是锁心者最后的自保术,本应切断命格外溢。
可针尾的符文却在她眼前流转,字褪成金粉,重新聚成字。
白桃的指尖抵住小梅的手腕,脉搏跳得又急又乱,竟和地宫里传来的声同频。
她终于明白:那东西不是在吞噬命格,是在模仿——模仿宿主的呼吸、脉搏,甚至...
它要取代我们。白桃的声音发颤,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陆九。
陆九正蹲在工兵营帐外,图纸在膝盖上摊开,借着火折子的光看得入神。
地宫结构图上饲槽区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九根铜管呈分布,中央标着空腔。
他的指尖划过位,图纸边缘突然翘起一角,露出底下用铅笔写的小字:药炉遗址,白芷旧物。
炼魂炉...陆九的喉结动了动。
三日前白桃说过,药王宗曾用炼魂炉净化凶煞,可此刻铜管里的不是净化的香灰,是黑黢黢的絮状物。
他摸出随身的化骨散,刮下一点黑絮混进去,火折子凑近的瞬间,幽绿的火焰地窜起,焦糊味里混着股熟悉的腥甜——是人脑烧焦的味道。
兄长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若见绿火焚骨,便是魂归之路已断。陆九的手猛地一颤,火折子掉在地上,将图纸边缘烧出个焦洞。
他慌忙去摸贴身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此刻竟烫得灼手。
玉佩表面裂开道细缝,金红血丝渗出来,在地面蜿蜒成一行古篆:勿启喉,喉开则替。
白桃!陆九攥紧玉佩冲过来,额角的青筋跳得厉害,它在学宿主的命格,等它学会说话...他没说下去,但白桃懂——当伪龙能发出和宿主一样的声音时,便是替代完成之日。
小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银丝上,银线突然发出蜂鸣。
白桃接住她往下倒的身子,触到她后颈时手猛地一缩——那里的皮肤竟和地宫石壁一样凉,凉得像具尸体。
得割断它的喉咙。陆九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目光扫过地宫深处的阴影,在它学会说话前。
白桃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梅。
小姑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影子,嘴唇白得像纸,可喉结却随着地宫里的声轻轻鼓动。
她想起方才用断脉针时,针尾的符文转向卦——震为雷,为动,为发声。
把她放平。白桃指了指干燥的石台,声音突然稳了。
她解开小梅的衣领,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指尖在天突穴上轻轻一按——那里的跳动竟和伪龙的吞咽完全同步。
陆九帮着把小梅抬上石台时,白桃已摸出锁心九针。
最细的那根还魂针在她掌心泛着冷光,针尾的字被磨得发亮。
她抬头看向地宫深处,那里的阴影正缓缓蠕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逼近。
它快醒了。陆九握紧腰间的短刀,目光扫过白桃手中的针,需要我做什么?
白桃将还魂针在烛火上烤了烤,针身腾起一缕细烟。
她的指尖抵住小梅的廉泉穴,那里是控制发声的关键。
等它开口的瞬间。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让它说不出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