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闭合的闷响在耳畔余震未消,白桃的掌心已被小梅的手指掐出月牙印。
热浪裹着艾草与陈皮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极了祖父药铺后堂那口常年煨着药汤的砂锅——可此刻这温暖却烫得她眼眶发酸,因为她知道,这温度不是人间烟火,而是地底下沉睡了百年的活物在苏醒。
桃姐......小梅的声音发颤,指尖微微发抖,却仍强撑着抬头去看。
白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密室中央那尊铜铸雷神正悬在半空中,青铜表面凝着细密的水珠,在黑暗里泛着冷光。
雷神手中的水晶球突然晃了晃,投下一道幽蓝的光,恰好照在小梅胸前的玉佩上。
白桃的呼吸骤然一滞。
那枚羊脂玉佩是三天前在苏州河底捞上来的,当时小梅抱着块浮木漂到码头,脖子上就挂着这东西,玉质里还沁着暗红的血渍——像极了白芷当年出诊时总别在衣襟上的那朵绢花颜色。
她猛地拽住小梅的手腕,将玉佩凑到水晶球前:别动。
的一声轻响,水晶球里腾起一缕白雾。
白桃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雾中扭曲,又渐渐清晰成祖父的脸——是《青囊经》残卷最后一页的拓印,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雷符者,心火也。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咳着血说的话:白家人护的不是金银,是让这土地上的人,永远记得自己是谁。国魂未定的答案,从来不在地宫里的金银,而在能唤醒这份记忆的信物里。
桃姐你看!小梅的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水晶球的蓝光正沿着玉佩纹路蔓延,像活过来的银线,顺着小梅的手腕爬上雷神的青铜手指。
雷神的双眼地睁开,两颗镶嵌的红宝石映得整座密室通红,地面的青石板突然裂开,露出向下延伸的阶梯,每一级都刻着震卦的卦象,石缝里渗出的水在台阶上积成小潭,倒映着头顶旋转的星图。
枪声就是这时候炸响的。
八嘎!韩无忌的骂声混着三八大盖的撞针声从密道外传进来,紧接着是刺刀刮过石壁的刺耳声响。
白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陆九引开追兵时,她数过日军的人数,二十七个,此刻枪声里至少有十五支枪在响,说明陆九......她不敢往下想,抓起小梅的手就往阶梯跑,可刚迈出两步又顿住。
等等。她从腰间摸出银针袋,指尖在二十四根银针上快速扫过。
这些针是用祖父药碾子上的旧铜片磨的,每根针尾都刻着《黄帝内经》里的穴位名。
此刻她盯着雷神胸口的八卦纹,震卦属雷,对应心,雷发于地,心火为引——机关的枢纽应该在穴,那是心包经的募穴,主心神。
小梅,捂住耳朵。她咬着牙将银针扎进雷神胸口的青铜纹里,针尖刚没入半寸,整面石壁突然发出闷吼。
韩无忌的骂声骤然变远,白桃回头时正看见一道半人高的铁闸从头顶砸下,将密道入口封得严严实实,闸身上还嵌着半把三八大盖的枪托,刀刃上的血珠正顺着闸缝往下滴。
她拽着小梅往阶梯下冲。
每一步都能听见头顶日军砸门的声音,铁闸被枪托撞击的闷响像敲在她脊椎上。
下到第十三级台阶时,小梅突然踉跄,白桃低头一看,台阶缝隙里竟长着株半枯的白芷,叶片上还凝着晨露——和三年前在南京城南药铺看见的那株一模一样,当时白芷跪在药柜前,把最后半袋药材塞给她:桃儿,要是哪天我没了......
到了!小梅的声音让白桃猛地回神。
圆形祭坛就在眼前,中央石案上摆着本用金丝缠绕的古书,封皮是褪色的玄色,却在两人靠近时泛起金光。
白桃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书脊,金丝突然地弹开,像活物般缩成一团。
她想起祖父说过,真正的秘录只认,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按在书面上——这次,书脊轻轻裂开了。
首页的字是用朱砂写的,墨迹还带着潮气,像是刚写不久: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护国之志,不以金石论。白桃念到二字时,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日军仓库搜到的清单,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金陵八卦宝藏,金器八百,玉器三千。
原来他们找错了,真正的从来不是金银,而是刻在每个中国人心里的火种——就像此刻小梅眼里的光,就像陆九别着红绳的手雷,就像白芷用命护下的半袋药材。
桃姐,那是什么?小梅指着祭坛一侧的石壁。
白桃转头的瞬间,听见的轻响,原本严丝合缝的石壁裂开条缝,露出里面嵌着的青铜令牌,牌面刻着个字,坎卦主水,主潜行。
令牌旁压着封短笺,字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父亲白仲年的小楷:坎为水,主潜行。
若雷已鸣,当循流而下。
密道上方突然传来铁闸被炸开的轰鸣,白桃的手在短笺上顿住。
她听见韩无忌的笑声越来越近,也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陆九说过,八卦的八个方位,走完震卦还有坎卦、离卦,可此刻她望着石壁里的字令牌,突然明白所谓,从来不是走到第八个方位就结束。
小梅,收好书。她将《乾坤秘录》塞进怀里,又把青铜令牌和短笺小心揣进衣襟内层。
石壁外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铁闸前,她拉着小梅往祭坛后的暗门跑,跑过白芷留下的那株药草时,故意踩断了一片叶子——这是给陆九的记号,就像三年前在法租界,他替她挡子弹后,她在他伤口上撒的那把白芷粉。
暗门在她们身后闭合的瞬间,白桃摸了摸胸口的短笺。
父亲的字迹还带着温度,当循流而下那几个字被她的体温焐得发软。
她不知道前面有多少日军,不知道陆九是否还活着,甚至不知道里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