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针打在白桃后颈,她跑得肺叶发疼,却不敢放慢脚步。
陆九的影子在前面晃得模糊,铁牛的粗喘声像破风箱,李秀才举着火折子的手直抖,火苗在风里缩成豆大的红点——可小梅的铜铃与玉扣还在发烫,那震颤顺着围巾线爬进她掌心,比任何罗盘都精准地拽着众人往鹰嘴崖后奔。
到了!李秀才突然喊,火折子地照亮一方青石门框。
月光从头顶斜切下来,照见门楣上二字,另一侧隐在阴影里的被陆九用手电筒照出,石屑簌簌往下掉,像是刚被人擦去百年积灰。
白桃的帛卷地展开,泛黄的纸页在风里猎猎响。
她指尖抚过帛书上那幅八卦融合图,中心位置的褶皱与眼前山形严丝合缝——溶洞入口正卡在乾卦西北与坤卦西南的交界线上,像天地交合处裂开的一道缝。
药王宗与易门?她抬头看李秀才,后者正用袖口擦石碑上的青苔,您说这里是两派共守的据点?
我爷爷的笔记里夹过片竹简。李秀才的声音混着石屑落地声,说当年两派掌门在这儿立誓,宝不在金,在人心他指节叩了叩石碑,您看这阴阳合璧,天地归元,原是说......
陆九突然按住腰间的枪。
众人僵住,只听见山风穿过石缝的尖啸。
他侧耳听了片刻,松了手:后颈的汗毛没竖。又补了句,暂时没埋伏。
铁牛了声,铜剑往地上一拄:要真有埋伏,老子先劈了龟孙!可他握剑的手背上暴起青筋——白桃看得清楚,这莽汉其实在发抖。
溶洞里的潮气裹着霉味扑出来,白桃摸出银针对着空气晃了晃,针尖没变黑。
她当先跨进去,鞋底在湿滑的石面上打滑,忙扶住洞壁——这一扶不要紧,指尖触到的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冰凉的金属。
都别动。她的声音发颤,借着陆九的手电筒光抬头,整面洞壁上密密麻麻嵌着铜钉,大的如拇指,小的似米粒,每个铜钉旁都刻着歪歪扭扭的卦象: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
这是......李秀才的火折子地掉在地上,火星溅到他鞋面上,人体经络图!他蹲下身捡起火折子,手抖得几乎点不燃,手太阴肺经,足阳明胃经......我小时候背《铜人腧穴图经》,跟这一模一样!
白桃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是中医世家出身,可生平只见过绣在绢帛上的经络图,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整个溶洞就是个放大了千倍的人体模型,他们此刻正站在气海穴的位置,头顶高处那个闪着幽光的铜钉,该是百会穴。
白姐姐你看!小梅突然拽她袖子。
小姑娘的围巾散了,铜铃在胸口晃,玉扣贴在锁骨处,两道热气隔着布料往白桃手上钻。
她顺着小梅的手指看过去——溶洞中央有个半人高的石墩,石墩顶部凹成月牙形,正好能放下那枚铜铃。
等等。陆九挡住要上前的小梅,手电筒光束在石墩周围扫了三圈,石墩边缘有划痕,最近七天内有人动过。他蹲下来,指尖划过一道新鲜的擦痕,缺耳阿三的易容箱里有金刚钻,这痕迹像他的工具留的。
铁牛的铜剑地出鞘:奶奶的,小日本的狗腿子比咱们还早到?
但没成功。白桃弯腰捡起块碎石,往石墩旁的铜钉轻轻一丢。
石子刚碰到足三里位置的铜钉,整面洞壁突然发出蜂鸣,那个铜钉地缩进石壁,露出下面黑黢黢的洞口——显然是个陷阱。
他们没拿到钥匙。她转头看向小梅,后者正攥着铜铃,睫毛上沾着细汗,所以需要你。
小梅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
石墩上的月牙槽在手电筒光里泛着青灰,她的影子投上去,像只发抖的小雀。
白桃刚要开口安慰,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是小梅手心里的铜铃在发烫!
小姑娘的指尖已经红了,却咬着牙把铜铃按进槽里。
溶洞开始震动。
退!
退到风池穴位置!李秀才突然喊,拽着铁牛往洞壁跑。
白桃本能地拉住小梅往边上闪,陆九的胳膊圈住她后腰,带着她避开一块从洞顶掉下来的碎石。
震动越来越剧烈,数百个铜钉同时亮起微光,红的像血,绿的似苔,沿着经络走向连成线——手少阴心经亮了,足厥阴肝经亮了,最后所有光线汇聚成一条发光的路径,直通溶洞最深处。
这是......白桃摸出祖父的笔记,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爷爷说过,循经而行,方得门开她的指尖沿着发光的路径移动,心、肝、肾......这是的走向!
陆九的手电筒光束追着光带:你是说,所谓宝藏的机关,其实按人体经络走?
不是机关。白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古人在教我们——守护宝藏的方法,藏在人身最紧要的命门里。她抬头看向那些发光的铜钉,爷爷的卦象图,李秀才说的两派誓言,原来都是要告诉我们......
先别感慨!铁牛粗着嗓子打断她,这光带要是陷阱咋办?
老子先去探路!他刚要抬脚,李秀才一把拽住他:使不得!
《铜人经》里说,经气行时,穴动如雷,这光带是活的,走偏半寸就会触发......
触发什么?陆九的枪已经上了膛。
不知道。李秀才抹了把额头的汗,我爷爷只说过,真钥匙到了,路自然开
白桃盯着发光的路径,突然想起小时跟祖父学卦的场景。
那时她总把八卦图画得歪七扭八,祖父却摸着她的头说:卦象在纸,更在人心。此刻光带在眼前流动,像极了祖父教她认经络时,用艾草在她手背上点的那些红点。
跟我走。她拉住小梅的手,踩我脚印。
第一脚踩下去,光带突然变亮。
第二脚,洞顶的石屑不再往下掉。
第三脚,陆九在后面轻声说:左边第三个铜钉暗了——应该是安全了。
他们像走在一条发光的河流里,光带在脚边翻涌,把影子拉得老长。
铁牛的铜剑碰在铜钉上,叮铃作响,李秀才不住地念叨,小梅的玉扣烫得她直吸气,却始终没松开白桃的手。
当光带消失在一道石门前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石门上四个大字被陆九的手电筒照亮:白芷遗愿。
白桃的手在抖。
她记得母亲临终前的手也是这么抖,当时她趴在病床边,母亲的手指抚过她的眉骨,说:桃儿,娘给你留了样东西,在......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后来她翻遍老宅,只找到块古玉扣,和小梅脖子上的铜铃。
白桃。陆九的声音像块压舱石,我在。
她点点头,取出贴身的玉扣。
玉扣上的八卦图在光下泛着暖光,离卦的位置正好对着石门的锁孔。
当玉扣嵌入的瞬间,石门发出沉厚的声,像老房子的门终于被推开。
石室内的空气是甜的,混着陈年老纸的墨香。
中央摆着座青铜匣,匣盖上的字被月光透过顶洞照得清晰:人心即宝藏,护国者自得。
白桃蹲下来,手指抚过匣盖上的纹路。
青铜是冷的,可她的掌心烫得厉害。
陆九站在她身后,铁牛和李秀才守在门口,小梅扒着她肩膀,呼吸喷在她耳后。
开吧。陆九说。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匣盖。
月光突然更亮了些。
匣底躺着一卷帛书,边角有些焦痕,却被仔细修补过,封皮上周易·医阵合篇六个字力透纸背。
旁边是张泛黄的地图,用朱笔圈着几个红点,其中一个红点旁写着终南山·悬壶洞。
白桃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帛书的边缘。
祖父笔记里提过的失传医阵,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话,此刻都在这卷帛书里等着她。
山风从顶洞吹进来,掀起一页纸,她看见上面画着八卦与十二经络的交汇图,墨迹里似乎还带着体温。
白桃。陆九的手搭在她肩上,该收起来了。
她点点头,小心地将帛书重新卷好。
青铜匣的底部突然闪过一道光,她这才发现匣底刻着行小字:宝非金铁,是为传承。
持此者,当护华夏文脉于乱世。
溶洞外传来夜枭的叫声。
白桃将帛书揣进怀里,能感觉到它隔着衣服贴着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和她的脉搏同频。
她站起身,该回去了。
陆九先迈出石门,铁牛和李秀才紧随其后。
小梅拽着她的袖子,仰头问:白姐姐,这就是宝藏吗?
白桃摸了摸她的头,比金银贵重千倍的宝藏。
山风卷着松涛灌进溶洞,吹得青铜匣的盖子地合上。
白桃最后看了眼匣盖上的字,转身跟上众人。
月光透过顶洞洒在她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系着传承的线,从远古一直牵到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