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甜腻香气，仿佛是瓜果熟透后腐败发酵的味道。我蹲在被菌丝缠绕的通风管道里，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窥视下方的白萝卜贵族。
它们的身影修长，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表面有着细腻的纹路，宛如上等宣纸般精致。它们的头顶并非叶子，而是半透明的触须，在空气中轻轻摇曳，宛如深海中的生物。
“他们在用人类作为培养基。”阿树在我耳边低语，他的呼吸带着微弱的铁锈味。
我默默地点头，目光锁定其中一个白萝卜贵族。它的水晶容器紧贴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嘴边，容器内壁迅速凝结出淡蓝色的雾气，如同被低温冻结的呼吸。男人的皮肤迅速干瘪，血管在皮下凸起，形成树枝状的深绿色。
“能量纯度87%。”白萝卜贵族用悦耳的声音说道，语调像是在品评一瓶葡萄酒，“比上一批稳定。”
“但还是不够。”另一个白萝卜贵族回应，它的触须尖端泛着淡金色，“女王需要更高纯度的样本。”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脉冲发生器，电量显示为67%，理论上足够瘫痪一个目标，但面对五个白萝卜贵族，胜算微乎其微。
“我们得离开这里。”我对阿树说。
他摇头，指向种植园深处：“那边……有出口。”
我们沿着通风管道缓缓爬行，阿树在前方带路，他的动作熟练得令人不禁怀疑。管道内壁湿滑，覆盖着发光的苔藓，每隔几米就有一个观察孔。透过这些孔，我逐渐拼凑出了萝卜王国的社会结构：
－白萝卜：触须贵族，掌握着知识和魔法。它们聚集在种植园中央的玻璃温室里，用某种仪器分析人类的“能量”。
－胡萝卜：士兵阶级，负责巡逻和镇压。我亲眼看到它们用带刺的藤鞭抽打一个试图逃跑的人类，鞭子抽过的地方立刻长出细小的根须。
－青萝卜：平民，负责种植和搬运。它们体型矮胖，动作迟缓，正将昏迷的人类像货物一样堆放在推车上。
“还有黑萝卜。”阿树突然说，“但它们很少出现……只在‘收割日’来。”
“收割日？”我问道。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管道突然剧烈震动。下方的青萝卜们集体抬头，触须齐刷刷指向某个方向。
“女王的声音。”阿树脸色惨白，“她要醒了。”
趁着骚动，我们溜进一间储藏室。架子上摆满了透明罐子，里面漂浮着人类器官——心脏、眼球、大脑，每一样都连着细密的根须，仿佛在培养液中生长的水草。
“他们在研究我们。”我轻声说，指尖擦过一个标着“记忆腺体”的罐子。
阿树从角落拖出一个藤编箱子，里面堆满了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某种植物汁液写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他翻找片刻，抽出一张相对完整的递给我。
“人种交易清单。”他说，“从学者那里偷的。”
羊皮纸上列着几十个人名，每个后面都标注着“能量评级”和“用途”。我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林宴 - 评级：异常 - 用途：待鉴定（疑似叛徒血脉）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羊皮纸发出脆响。阿树警觉地抬头：“怎么了？”
“没事。”我把纸折好塞进口袋，“学者是谁？”
“一个白萝卜，但和其他贵族不一样。”阿树压低声音，“他偷偷帮过几个人类逃跑。”
储藏室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阿树猛地僵住，我也握紧了脉冲发生器——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白萝卜比同类更瘦削，触须泛着不健康的灰黄色。它穿着褪色的长袍，手里捧着一颗发光的水晶，光线照出它脸上细密的裂痕，像干涸的河床。
“我猜你会来这儿。”它说，声音像风穿过枯枝，“看了交易清单？”
我直接举起脉冲发生器：“解释。”
它触须微颤，竟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你的dNA里有萝卜序列……但又不是普通的混血。”水晶光芒流转，映出它眼窝深处的两点幽蓝，“你是第一个主动穿过裂缝的。”
阿树突然咳嗽起来，后颈的发光印记剧烈闪烁。学者快步上前，触须轻点那个印记，光芒立刻暗淡了些。
“他快成熟了。”学者说，“最多再撑三天。”
“怎么救他？”我问。
学者沉默片刻，突然扯开自己的长袍——它的胸口嵌着半颗人类心脏，正以极其缓慢的频率跳动。
“帮我偷一样东西。”它说，“女王的记忆之花。”
穿过一条由活体藤蔓构成的隧道后，我们来到一个环形大厅。数百个萝卜人坐在菌丝编织的座位上，兴奋地挥舞着叶片。中央平台上，一个穿黑袍的胡萝卜正高声叫卖：
“下一个拍品：成年男性，能量评级b，附带基础语言能力！”
笼子被推上来，里面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正疯狂摇晃栏杆。他的右臂已经半植物化，指尖长出细小的根须。
“起价三升晨露！”
竞价声此起彼伏。我看向学者：“你们把人类当宠物卖？”
“宠物？不。”学者触须低垂，“是‘营养剂’。”它指向最高处的包厢，“看那里。”
紫色帷幕后，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比普通萝卜人大三倍不止，周身缠绕着发光藤蔓。每当拍卖师敲锤，就有一缕蓝雾从被卖的人类身上飘出，径直飞向那个身影。
“女王在进食。”学者说，“而你们，是菜单。”
阿树突然抓紧我的袖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最新推上平台的笼子里，关着便利店的圆脸店员。她眼神空洞，脖子上套着花环般的菌丝。
“今天压轴拍品：新鲜度100%的女性，能量评级A！”拍卖师亢奋地宣布，“特别之处在于——”
帷幕突然被掀开，女王的声音像毒蛇般滑入耳膜：
“她见过叛徒。”
全场寂静。所有萝卜人的触须、叶子齐刷刷转向我的方向。
学者猛地推了我一把：“跑！”
我猛地转身，跟着阿树一起冲向大厅的出口，身后是一片混乱。我们穿过拥挤的萝卜人群，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恐和愤怒。我知道，我们已经成为了这个王国的叛徒，而这场逃亡，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