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低声呼唤,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并未能惊动沉溺于极致震撼中的霍锦惜,反而让她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状态中,惊醒了一丝。
她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白皙的脸颊上瞬间飞起两抹不易察觉的红晕,连忙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眼角的余光却依然不受控制地飘向那扇窗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轰鸣。
“那位是……?”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管事见她已然看见,也不好再隐瞒,只得压低声音,带着无比的恭敬说道:“回霍小姐,那位是慕先生,是班主请来教导少班主的西席,也是……也是那日登台替演的先生。”
果然是他!
霍锦惜心中巨震,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确认的这一刻,那种冲击感依旧无比强烈。那样一位恍若神明的人物,竟然……竟然会屈尊降贵,登台唱戏?她无法想象,那样清冷孤高的存在,扮上妆容,在锣鼓声中演绎凡尘悲欢,会是何等惊心动魄的景象。难怪……难怪会引起如此巨大的轰动!
她忽然理解了红家班为何对此讳莫如深。这样的存在,本就不该被世俗的目光所打扰。
“慕先生喜静,平日不喜人打扰,所以……”管事委婉地提醒道,示意霍小姐该离开了。
霍锦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点了点头:“是我唐突了。”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窗边的身影,仿佛要将这惊鸿一瞥的画面永远镌刻在灵魂深处,然后才强迫自己转身,跟着管事继续向外走去。
只是,她的脚步不再如来时那般沉稳,心绪早已被那冰雪般的身影彻底搅乱。
回去的路上,霍锦惜坐在轿中,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方才那震撼的一幕。那清冷的侧颜,那额间圣洁的冰莲,那周身隔绝尘世的孤高气息……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刀刻斧凿。
她自幼聪慧,心智早熟,肩负霍家重任,见惯了名利场中的浮沉,看透了人心鬼蜮,自认心性坚定如磐石,不易为外物所动,更遑论美色。可今日,她那自诩坚固的心防,却在那一瞥之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的裂纹。
那是一种超越了一切世俗欲望与男女情爱、纯粹到极致的震撼与……向往?或许还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也不敢深究的,对于那种极致之美与绝对力量的敬畏、渴求,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想要靠近、想要探究、想要……掌控的隐秘念头。
这样的人出现在长沙,出现在实力并非顶尖的红府,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偶然,还是某种必然?他与红家,尤其是与那个眼神阴郁的二月红,又是何种关系?仅仅只是师徒吗?他拥有如此力量,目的何在?
无数个疑问如同潮水般在她心中盘旋、碰撞。她意识到,这位慕先生的到来,恐怕不仅仅关乎红家班一时的兴衰,更可能在这已然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角逐的长沙城里,投下了一颗无法预估其重量与轨迹的巨石,足以改变许多既定的格局。
而她自己,在窥见“神明”的那一刻起,命运的轨迹,似乎也已悄然偏转。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警惕,同时在她心底滋生。霍家,或许不能,也不该,在这场因他而起的变局中,置身事外。
与此同时,红府之内。
慕砚青在霍锦惜离去后,过了许久,才缓缓放下了手中许久未曾翻动一页的书卷。他抬起眼眸,冰蓝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地望向院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已然远去的、属于霍家少女的窈窕背影。方才那短暂却无比炽烈的注视,他自然早已察觉。那目光中充满了人类常见的震惊、痴迷,以及一丝锐利的探究,与他沉睡初醒时在张家感受到的敬畏,或是平日二月红那纯粹的依赖都不同,那里面掺杂了更多属于“猎人”般的审慎与野心。
他并未在意。凡人的情感与念头,于他而言,如同风吹过水面,涟漪自生自灭,无法在他永恒的冰层上留下真正的痕迹。他存在的意义,远非这些蜉蝣般的情绪所能触及。
【宿主大大!刚才那个小姐姐就是霍锦惜耶!她看到您啦!阿忆敢用全部数据库打赌,她肯定被宿主大大的绝世风采迷得神魂颠倒了!】阿忆兴奋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宿主大大,您看她怎么样?是不是又漂亮又聪明还很有气势?阿忆的眼光不错吧!早就说该去看看了!】
慕砚青直接屏蔽了阿忆后续可能长达数千字的彩虹屁和推销式安利。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书卷,窗外光影偏移,在他周身流淌,仿佛刚才的一切窥探、一切波澜,都不过是时间长河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未曾惊动他分毫。
然而,有些涟漪,一旦泛起,便不会轻易平息。
在霍府,霍锦惜的心湖已被投入一颗名为“慕砚青”的巨石,波澜骤起,再难恢复往日的平静,一个关乎家族未来与个人野心的计划,或许正在她心中悄然酝酿。
在红府,一直暗中留意着师傅一切动静的二月红,虽未亲眼见到霍锦惜的到访,却敏感地捕捉到了府中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流动,以及师傅方才那片刻的、朝向院外的凝望。他心中那因师傅独自外出而产生的危机感和炽烈的占有欲,如同被浇了油的暗火,燃烧得愈发旺盛,几乎要灼伤他自己稚嫩的心房。
命运的丝线,正以那位冰雪神明为中心,悄然缠绕,将更多的人、更多的欲望与执念,卷入未知的旋涡之中。长沙城的风,似乎也因此,带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凛冽的寒意。
无数个疑问在她心中盘旋。她意识到,这位慕先生的到来,恐怕不仅仅关乎红家班的兴衰,更可能在这已然暗流涌动的长沙城里,投下了一颗无法预估分量的巨石。
而她自己,在窥见神明的那一刻起,命运的轨迹,似乎也已悄然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