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砚青海外求学的第四年，一个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消息，如同巨石投入平静（至少表面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拒绝了所有国外顶尖机构和高校的极力挽留以及无法估量的优厚条件，正式对外宣布，将在一个月后回国，全职加入清北联合实验室。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
学术圈震惊于他的选择，各种猜测纷至沓来——是为了更高的科研自主权？还是受到了某种无法拒绝的召唤？亦或是……单纯的个人偏好？没有人能从他本人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他的决定，如同他本人一样，裹着一层看不透的冰壳。
而在国内，尤其是在关注他已久的庞大群体中，这个消息无异于一场狂欢。社交媒体上，#慕砚青归国# 的话题瞬间引爆，阅读量数以亿计。曾经可望不可及的“神明”，即将降临这片土地。无数仰慕者激动难耐，开始倒计时，幻想着也许在国内，能有更近的距离，甚至……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
这阵风暴，同样不可避免地，席卷了季鲸落试图封闭的世界。
他是在实验室的休息间隙，听到几个师弟师妹兴奋地讨论这个消息的。
“天啊！慕砚青要回国了！”
“真的假的？那我们是不是有机会见到真人了？”
“听说清北那边为了他，专门新建了一个尖端实验室！”
季鲸落正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开水溅出来，烫红了手背，他却浑然不觉。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种失重般的眩晕感。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僵硬地回到自己的隔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闷痛。他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攥住胸前那枚紧贴皮肤的袖扣，冰凉的金属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回来了。
他真的要回来了。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紧接着，一股被压抑了四年、连他自己都以为早已死寂的、荒谬的期待，像顽固的藤蔓，破土而出，紧紧缠绕住那颗濒临碎裂的心脏。
四年。一千多个日夜的自我放逐、强迫遗忘、用工作和麻木构建起来的所有防御，在这个名字面前，不堪一击，瞬间土崩瓦解。
他该怎么办？
见面？以什么身份？说什么？
如何再次面对那双清冷的、能看穿一切伪装的眼睛？
如何在那句可能的“鲸落，好久不见”之后，维持平静，不泄露一丝一毫这四年里积累的、几乎要将他撑爆的思念与痛苦？如何……如何在他可能依旧“不值得”的目光注视下，活下去？
他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打开网页，鬼使神差地输入了那个名字。瞬间，无数关于他归国的报道、分析、热议充斥屏幕。他看到了哥哥最新的照片，成熟了些，轮廓更深刻，眼神却一如既往，是那片他熟悉又恐惧的、冻土的延伸。
他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那影像刻入灵魂。直到眼睛酸涩胀痛，才猛地关掉页面，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实验室的灯光冰冷地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伏在案头，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操作台上，试图用物理的冷感来镇压内心的惊涛骇浪。
慕砚青的归航，像是一颗改变轨道的巨大恒星，其强大的引力，正将他这颗一直围绕其运行、却始终不敢靠近的小行星，粗暴地拉向一个未知的、可能是毁灭，也可能是……他不敢奢望的其他结局的旋涡中心。
四年的距离，在这一刻，被压缩成一张薄薄的、一捅即破的纸。而纸的后面，是他无处遁形的、卑微了十余年的爱恋，和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即将到来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