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的指尖压在隐显纸边缘,指腹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信纸边缘还沾着无面组织据点特有的霉斑,那是废弃罐头厂潮湿的空气留下的印记。碘蒸气在玻璃皿中缓缓升腾,原本空白的纸面渐渐浮现出扭曲的符号,像一群从沉睡中苏醒的虫豸,沿着纤维纹路攀爬,最终凝结成几行冰冷的字迹:
「双生骨殖计划启动,phase 3。取同源骨殖,融异体细胞,七日为期。」
最末的署名处,暗红色墨水洇透了纸背,“林雾”二字的笔锋凌厉如刀,竖钩收笔时的回锋角度,甚至连最后一点的墨量轻重,都和林殊记忆里她签实验报告的样子分毫不差。
“不可能。”林殊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瞳孔剧烈收缩,恰好撞进沈如晦沉如寒潭的目光里。他正用镊子夹着密信的右上角,金属尖端微微颤动,显露出主人极力压抑的波澜。“这字迹模仿得太像,但林雾绝不会碰这种活体实验。”
沈如晦的拇指在镊子柄上摩挲着,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你看‘殖’字的右半部分,”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林雾写‘直’字时,最后一横总会刻意向上倾斜,像要刺破纸页。但这里的横画是平的,更像是刻意描出来的。”
他转身将密信移到紫外线灯下,暗室里瞬间亮起幽紫的光。纸面立刻浮现出细密的荧光颗粒,像撒了一把碎星。“隐显剂里掺了蛇胆紫,”沈如晦的指尖点在信纸上,“这是无面组织惯用的手法,他们喜欢这种在紫外线下会发光的痕迹,觉得像‘骨头上的磷火’。”
林殊的呼吸骤然停滞。蛇胆紫——林雾对蛇类相关的一切都过敏,去年科室团建去爬野山,她只是被蛇蜕蹭到手腕,就起了大片红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用掺了蛇胆成分的隐显剂?
“她的研究笔记里写过。”林殊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档案柜前,翻出那本蓝色封皮的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某一页的空白处有林雾潦草的批注:“同源骨殖融合技术若用于活体,无异于在骨头上种毒瘤。细胞排斥反应的痛苦,比凌迟更甚。”字迹旁还画了个愤怒的小表情,是她标志性的记号。
“你看,”林殊把笔记本摊在沈如晦面前,“她连动物实验都坚决反对,怎么可能主导这种计划?这一定是伪造的。”
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叶青蔓的身影裹着外面的寒气挤进来,手里捏着份刚打印好的鉴定报告。她的睫毛上还沾着雪粒——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落在窗台上,转眼就化成了水。
“密信背面的指纹比对出来了。”叶青蔓的声音带着奔波后的喘息,将报告拍在桌上,“不是林雾的,和无面组织三把手‘老刀’的指纹库完全吻合。这孙子上个月在码头走私时留下过记录,指纹库里有存档。”
报告上的指纹图谱清晰地并列着,两个螺旋状的纹路在关键节点完美重合,像两枚套在一起的枷锁。沈如晦拿起报告,指尖划过“老刀”的名字,突然想起林雾提过,这人最擅长模仿他人笔迹,早年是街头替人写家书的混混,后来被无面组织招揽,成了他们的“笔杆子”。
“他们故意仿林雾的笔迹,”沈如晦将密信小心地收入证物袋,密封时发出轻微的“啵”声,“是想借她的名头搅混水。林雾在骨殖研究领域的名气太大,用她的名字,既能让计划显得‘名正言顺’,又能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如果她还活着,现在已经成了头号嫌疑人。”
他的指尖在“phase 3”和“七日为期”上停顿:“七天后,就是他们的动手时间。phase 3……通常意味着最终阶段,目标应该已经锁定了。”
林殊的指节抵在桌面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她想起林雾失踪前最后一次通话,背景里有金属撞击的声音,当时林雾说“在处理一批有问题的骨殖样本”,还叮嘱她“小心那些突然出现的‘同源骨’”。原来那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不管他们想对谁下手,”林殊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我不会让林雾的名字被这么玷污。她研究骨殖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给这群疯子当垫脚石。”
窗外的风突然变急,卷着雪粒狠狠撞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有人在用指甲急促地叩门。暗室里的紫外线灯不知何时开始闪烁,幽紫的光在密信上明明灭灭,那些荧光颗粒仿佛活了过来,顺着纸纹流动,最终聚成一个模糊的无面标志。
沈如晦看着那不断闪烁的标志,突然想起林雾说过的话:“无面组织最擅长的不是杀人,是诛心。他们喜欢把你的软肋挖出来,再用它来刺向你最在乎的人。”
现在这封伪造的密信,就是他们递过来的第一把刀,刀身淬着毒,刀柄却刻着最熟悉的名字。七天的时间,足够他们撕开真相的缝隙,也足够让谎言在猜忌里生根发芽。
林殊将那本研究笔记抱在怀里,纸页间还残留着林雾惯用的雪松味香水气息。她抬头看向沈如晦,眼底的迷茫已经被决绝取代:“查,从老刀查起,从那批‘同源骨殖’查起。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在七天内找到他们的目标。”
沈如晦点头,将证物袋放进恒温箱。箱门关闭的瞬间,他仿佛听见骨殖在低温中收缩的细微声响,像某种倒计时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雪还在下,落在焚化炉的烟囱上,瞬间被高温灼成白雾。那封藏在暗室里的密信,像一枚深埋在骨缝里的毒刺,正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往肉里钻。而他们知道,七天后,要么拔刺见血,要么,就被这毒刺彻底拖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