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的日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回了既定的轨道。晨曦暮霭,劳作休憩,灵植在井水的滋养下愈发莹润,居民们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安宁。古井的异象与救援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尽后,只在水底留下些许沉淀,表面依旧是那片令人心安的平静。
顾明轩在苏半夏的草药调理下,身体逐渐恢复,只是精神依旧有些恹恹的,对那口古井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眼神深处残留着惊弓之鸟的仓惶。张导则像是被彻底抽走了精气神,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待在石屋内,对着那些记录下桃源奇迹与惊魂的影像素材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
林越的生活更是规律得近乎刻板。巡视田垄,查看仙兽,偶尔与苏半夏交流几句灵植的长势,或是在小院中独自静坐。外界因他那“末世最强背影”而掀起的信仰狂潮,似乎并未对他产生丝毫影响。他依旧是那个看似温润、实则深不可测的庄园主。
然而,在这片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某些变化,正在知情者眼中悄然发生。
王大牛麾下的护卫队,巡逻的频次和路线变得更加难以捉摸。那五名伪装成普通居民的附魔小队成员,腰间柴刀或锄头下的“破隐”符文匕首,似乎被擦拭得更加光亮。庄子外围那层无形的“迷踪阵”,在某些特定的、常人无法感知的维度,其“密度”似乎也增加了,如同一个沉睡的巨人,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绷紧了某些肌肉。
这一日,午后。
林越正蹲在自己小院的那片试验药圃旁,指尖拂过一株叶片呈淡紫色、脉络中隐有流光闪烁的草药。阳光透过稀疏的竹篱,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倾听草木的呼吸。
突然,他指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并非因为草药,而是因为怀中一件物事,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和按钮的扁平金属方块。材质非金非铁,触手冰凉,是之前与“龙魂”的周将军建立联系时,对方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用于紧急加密通讯的装置。它依靠某种未知原理运作,无需充电,也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探测。
此刻,这沉寂了许久的黑色方块,正以一种独特的、三短一长的频率,轻微震动着。
林越脸上的闲适淡然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他依旧维持着观察药草的姿势,只是空着的左手,极其自然地探入怀中,握住了那个震动的方块。
指尖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几个特定位置,以一种复杂而迅捷的顺序轻轻按压。
没有光芒闪现,没有声音发出。
但一行细小的、由能量构成的幽蓝色文字,如同浮水印般,悄无声息地显现在金属方块光滑的表面。文字并非这个时代的任何一种通用语,而是某种经过多重加密、唯有特定接收者才能解读的密码。
林越的目光淡淡扫过那行转瞬即逝的幽蓝文字。
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句话:
**【“影舞者”已确认你存活,派出清理小组。——“渡鸦”】**
“影舞者”。
清理小组。
渡鸦。
三个关键词,如同三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午后温暖的阳光与草药清香的伪装,将来自遥远阴影世界的森然杀机,精准地投递到了这片世外桃源。
林越的指尖在黑色方块上再次轻轻一点,那行幽蓝文字如同被橡皮擦去,彻底消失。金属方块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泥土。阳光照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连一丝最细微的涟漪都未曾惊起。
该来的,终究来了。
“影舞者”,组织内专司追杀叛徒和清理知情者的顶尖小队。成员不多,但个个都是精于潜伏、暗杀、追踪的专家,精通各种古代秘术与现代科技结合的杀人技艺,是组织最锋利、也最无情的匕首。他们出手,从不留活口,也几乎从未失手。
而“渡鸦”,是他在组织覆灭前,因一次偶然任务结下的一点算不上交情的“善缘”。一个游离在组织边缘、只贩卖情报、不参与具体行动的神秘主义者。他能传来这个消息,意味着“影舞者”的行动已经正式启动,并且,动静不小。
林越抬眼,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小院四周。竹篱,药圃,石凳,水缸……一切如常。但他知道,在那些看似寻常的景物背后,是他这些时日以来,借助符文碎瓦和自身对阵法的理解,悄然布下的、层层叠叠的防御与预警手段。
他缓步走到院角那口半人高的陶制水缸旁。缸里养着几尾苏半夏移来的、通体银白的小鱼,正在清澈的水中悠然摆尾。他伸出手指,轻轻探入冰凉的水中。
指尖触及水面的刹那,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荡开。
与此同时,院落的四个角落,以及那看似普通的竹篱下端,几处被他以自身灵力刻画、并连接着迷踪阵节点的隐蔽符文,悄然亮起了微弱到极致、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光芒。如同沉睡的蜘蛛,感应到了风中传来的、猎物触碰丝线的微颤。
他收回手指,水滴顺着指尖滑落。
“清理小组……”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充满血腥味的词,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弧度中不带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如同磐石般的笃定。
他转身,走向屋内。
是时候,给秋水剑,上点油了。
有些老朋友,既然不远万里地来了,总得好好“招待”一番,才不算失礼。
至于他们能不能找到门,找到门后,又能不能活着离开……
那就各凭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