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那个意外的嗝，以及后续送到她案上那碟水灵灵、甜滋滋的葡萄，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在萧沐云心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涟漪。
原来，就算只是这样……也能稍微改变点什么？
这个念头，加上脑海里那个时不时就用软萌声音“鼓励”她“积极完成任务，赚取功德，早日回归”的灵应使者凛音，让她那颗因为“西市惊马”和“糖画无视”而备受打击、几乎缩进壳里的心，又悄悄地、试探性地活络了一丝。
军饷……七皇子在宫宴上提过，赵屹当时虽未回应，但那瞬间更低的气压和收紧的手指，说明他确实为此困扰。如果能在这方面帮上点忙，是不是就能稍微改善一下他对自己那跌穿地心的印象？哪怕只是从“碍眼的傻子”提升到“偶尔有点用的傻子”也好？
可她一个“傻”郡主，能做什么？
直接跑去军务堂说“我知道军饷有问题，我来帮你”？怕不是立刻被当成细作或者疯子捆起来扔进大牢。
似乎……只能再倚仗那点微末得可怜、时灵时不灵的气运感知，试着……做点什么？像宫宴那次一样，无声无息地引导一下？
机会很快来了。她“无意”间听两个丫鬟躲在廊下嚼舌根，说赵将军近来因军务繁重，常在校场西侧的军务堂处理公务至深夜，有时甚至彻夜不回。
是夜，月黑风高……好吧，其实月色尚可，勉强能视物。萧沐云借口“白日睡多了，起来看看月亮”，艰难地避开了偶尔打着哈欠路过的巡夜婆子，凭借着那点残存的、对气运流向的微弱直觉，猫着腰，屏息凝神，一路摸到了军务堂附近。
她躲在一丛还算茂密的冬青灌木后，能清晰地看见军务堂窗棂透出的温暖而稳定的灯光，以及映在窗纸上那个挺拔如松、正伏案疾书的专注剪影。
他果然还在。
萧沐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努力集中全部精神，试图从那庞大而混乱的、属于赵屹的劫运之气中，剥离出与“军饷”、“账目”、“亏空”相关的、那些不和谐的、凝滞的灰暗丝线。
有了！
感知异常艰难，如同在泥沼中摸索，但她确实捕捉到了！就在军务堂旁边那间看似堆放杂物的偏房里，有一丝极其微弱、却确实存在的、代表着“被隐藏”、“被遗忘”、“刻意模糊”的滞涩气运。很淡，几乎要被赵屹本身那冲天的煞气与劫运所淹没，但它确实在那里。
是账册？还是什么关键的单据凭证？
她需要让那东西……变得显眼一点。至少，要让处理公务的赵屹能“偶然”发现它。
怎么弄？
仙力是指望不上了。她只能再次尝试调动那点近乎本能的气运感应，像宫宴那次无意间搅乱七皇子的气运场一样，去极其轻微地“推动”或“牵引”现实世界里与那丝气运关联的物体？
她回忆并锁定着那丝气运的微弱位置，对着偏房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吹出了一口气。心里拼命默念：动一动……出来……让他看见……就好……
然后——
“呼——！”
一阵完全超出她预期的、猛烈无比的邪风凭空而起！不仅“哐当”一声粗暴地撞开了偏房那扇本就虚掩的窗户，更是如同强盗般闯入屋内，将里面堆放的一些陈旧卷宗、废弃纸张吹得漫天狂舞，哗啦啦作响！
这还没完！
那风如同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打了个旋儿，猛地又卷向军务堂旁边的小院——那是赵屹平日里晾晒擦洗后的盔甲披风的地方！
只见那件玄色织金的将军战袍，原本好好地挂在晾衣架上，被这狂风一扯，竟挣脱了搭扣，不偏不倚，猛地向上飞起，精准地挂在了院中那根两丈高的旗杆顶端！如同一面突兀的、招摇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而原本飘扬的军旗，则委顿于地，沾满了尘土。
萧沐云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她只是想……让本子动一下……没想放风筝啊！还是这么大一只！还是将军的战袍！
军务堂的门猛地被从内推开，发出的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心。
赵屹站在门口，面色冷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他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箭矢，射向旗杆顶端那件正在夜风中招摇无比的战袍。他身后的亲兵们也涌了出来，仰着头，表情个个古怪至极，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查。” 赵屹的声音比这深秋的夜风还要冷上十倍，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杀机，“是何人弄鬼？还是…有宵小细作潜入？”
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开始扫视周围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每一处可能藏人的阴影。亲兵们立刻散开，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迅速逼近。
萧沐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蹲下身，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连滚带爬地缩回灌木丛最深处，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细作？！潜入？！
她听到有兵士跑动搜查的沉重脚步声，正朝着她这个方向而来…
完了完了完了！功德没赚到，小命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玄石长老救命！虽然可能喊他死得更快…
她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恨不得能变成一块真正的石头，或者钻进地缝里去，连呼吸都快要停滞。
幸好，那阵邪风来得诡异去得也快，现场除了那件挂在旗杆顶端的战袍和地上的军旗，再找不到任何人为的痕迹。兵士们仔细搜查了一圈，最终只能面面相觑，归咎于“今夜风势实在怪异”。
最终，一个身手矫健的亲兵爬上旗杆，艰难地把那件惹眼的战袍取了下来，另有两人把战袍带走清理，一人双手捧着战旗来到赵屹身旁。
赵屹摸着战旗，指节捏得发白，手背青筋微凸。他再次环视四周，冰冷的目光在那片明显剧烈晃动过的、此刻安静得过分的灌木丛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疑虑与审视，最终却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回了军务堂，门被重重关上。
直到军务堂的门彻底隔绝了内外，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散去，萧沐云才敢慢慢探出头，浑身脱力般瘫软在地，后背早已被惊出的冷汗浸透。
帮倒忙…
又帮了天大的倒忙！还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的那种！
凛音那软萌的声音适时地在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微妙的、仿佛在强忍笑意的雀跃：“仙友！检测到目标情绪剧烈波动！愤怒值飙升哦！虽然方向似乎…嗯…非常负面，但互动值显着增加啦！勉强…算功德+0.5？聊胜于无嘛！”
萧沐云：“……”
她现在只想功德（减）-！或者让凛音立刻闭嘴！
（悲愤地捶了一下地面，却只碰到冰冷的泥土）
首次主动干预凡间气运，结果：严重偏离预期，风险评估严重失误，差点引发灾难性后果。结论：凡间规则复杂度远超预估，需重新建立模型，谨慎操作。
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安全溜回王府吧。以及……明天该怎么跟霜枝解释，她这身沾满泥土和草屑的狼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