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相国府邸深处,熏香缭绕,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与暴戾。董卓庞大的身躯深陷于铺着虎皮的檀木大椅中,一双环眼布满血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被困于笼中的猛兽,躁动不安。洛阳的仓皇撤离,联军虽散却犹在的威胁,像一根根毒刺,日夜扎着他的神经。
“一群鼠辈!疥癣之疾!竟敢如此欺咱家!”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杯盏乱跳,咆哮声在宽阔的厅堂中回荡。侍立两旁的甲士噤若寒蝉,头颅垂得更低。
这时,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谋士李儒从阴影中缓步走出,他身形瘦削,面色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闪烁着洞察与算计的光芒。
“相国息怒。”李儒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像是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董卓的躁火,“联军虽散,其势犹存。关东诸州,诸侯各怀异心,其利不合,然其害亦未合。此时若我大军轻出,反倒可能促使他们再次联合。”
董卓喘着粗气,瞪着李儒:“文优有何高见?难道就任由他们在关东逍遥,时时威胁长安不成?”
“非也。”李儒微微躬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猛兽相争,猎人方得利。彼等既非铁板一块,我何不效仿古人,坐山观虎斗?甚至……再添一把火,让他们斗得更狠些。”
他趋近几步,压低声音:“相国请看,如今关东格局。袁本初,四世三公,名望最高,今屯兵河内,仰赖河内太守王匡供给,其心岂甘久居人下?其所图者,必是韩文节之冀州!袁公路盘踞南阳,粮草丰足,野心勃勃,与袁绍素有嫌隙。刘景升坐镇荆州,乃明公所封,表面恭顺,实则稳扎稳打,扩张势力。还有那刘备刘玄德……”
提到刘备,董卓不屑地冷哼一声:“织席贩履之徒,侥幸得名,据一小小平原,何足道哉?”
李儒却摇摇头:“相国不可小觑此人。汴水之畔,其亲卫死战不退,方保其性命,可见其御下之能。近日探报,其在平原整顿军备,招募流民,麾下关、张皆万人敌,更闻其练兵之法迥异常人,似有高人所授。若任其安稳发展,恐成后患。”
董卓眉头紧锁,虽不全然认同,但也听进了几分:“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李儒眼中闪过毒辣的光芒:“近日,兖州刺史刘岱,不是向朝廷表奏其亲信王肱为东郡太守么?”
“确有此事。”董卓点头,东郡乃要地,原本的太守是桥瑁,与刘岱不和,已被刘岱所杀,如今刘岱想安插自己人。
“那我等便准了刘岱所奏!”李儒断然道。
“准了?”董卓一愣,“如此一来,刘岱岂非势力更增?”
“正是要准了他!”李儒冷笑,“刘岱得偿所愿,必感念相国……至少表面如此。而更重要的是,东郡与袁绍所在的河内、韩馥所在的魏郡皆相邻。刘岱势力延伸,袁绍、韩馥岂能安心?此乃驱狼吞虎之始也。”
他继续剖析:“其次,可派一员大将,譬如郭汜将军,引一支精兵,佯攻河内。”
“打袁绍?”董卓疑惑。
“非真打,是吓他,更是逼他。”李儒解释,“河内太守王匡,乃何进旧部,与袁绍关系密切。袁绍驻军其地,二人看似一体,实则必有龃龉。新投袁绍的逢纪、郭图等人,为争权夺利,必不容王匡久居袁绍之侧。我军攻河内,王匡为保地盘、固地位,必主动迎击。郭将军可败之,但勿全歼,留其残兵败将退回……”
董卓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妙!王匡败退,实力大损,袁绍岂会放过吞并其势力的天赐良机?届时河内尽归袁绍,他与王匡那点香火情也就断了!而袁绍得了河内,下一步,必然更急切地图谋冀州!”
“主公英明!”李儒躬身,“此一举,可逼袁绍与韩馥相斗。其二,可命刘表,驱逐南阳之袁术!”
“刘表?他肯听令?”董卓怀疑。
“刘表乃明公所封,表面文章总会做。即便他阳奉阴违,此令一下,袁术岂能安心?刘表与袁术,一山二虎,早有矛盾。我朝廷一纸敕令,便是点燃干柴的那点星火!他二人若斗起来,荆州、南阳皆无暇他顾。”
“那刘备呢?”董卓追问。
“刘备……”李儒略一沉吟,“其地小兵微,直接攻伐,得不偿失,反易使其博取同情。不若……也以朝廷之名,予其重任。譬如,令其押送粮草、军械,支援某处,或令其清剿某处难缠的匪患。总之,不能让其安心发展,需使其疲于奔命,耗其粮饷,露其破绽。若其不从,便是抗旨不尊,我等日后讨伐,亦有名目。”
“好!好!好!”董卓抚掌大笑,满脸横肉都舒展开来,“文优此计,甚合吾意!就让这群关东鼠辈,自己先咬个你死我活!吾就在这长安,看一场好戏!”
他猛地站起身,杀气腾腾:“即刻拟旨!准刘岱所奏,任命王肱为东郡太守!令郭汜点兵两万,兵发河内,给吾好好‘敲打’一下王匡和袁绍!再传令荆州刘表,限期将袁术逐出南阳,否则以同逆论处!还有,给平原刘备也去一道敕令……就说,青州黄巾余孽为祸,命其即日率本部兵马,前往清剿,不得有误!”
一道道充满恶意的命令从长安相国府发出,如同毒蛇出洞,悄然游向关东大地。一场由李儒策划、董卓主导的挑拨离间之大戏,缓缓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