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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黎明,寒风依旧,但涿县县衙却一改往日的死寂,早早便有了人气。三通鼓响,衙门大开。虽然胥吏依旧稀少,但有了经刘备训练、令行禁止的亲兵临时充任衙役、门吏,整个县衙顿时显得秩序井然,肃穆威严。

刘备端坐于公案之后,身着一袭略显陈旧却浆洗得干净平整的官袍,目光沉静。案头,是周简昨夜带人粗略整理出的、最紧急的几桩积压案件卷宗和户籍残簿。

“带人犯,升堂!”

随着衙役一声略带生疏却努力模仿出的威武唱喏,刘备在涿县的理政生涯,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桩便是棘手的田产纠纷。两家农户为一道田埂的归属争执数月,乃至大打出手,一方头破血流,一方赌咒发誓,前任县令迟迟未决。双方跪在堂下,依旧吵嚷不休,互相指责。

刘备并未急于打断,而是静静倾听,目光锐利地扫过双方呈上的残缺的地契和邻里的证词。待双方情绪稍缓,他才开口,问题直指核心——历年赋税缴纳记录、田间作物种植习惯等细节。这些细节,往往是普通农户难以长期伪造的。

他的问话方式奇特而高效,不似寻常官员那般引经据典或一味恫吓,反而更像是在抽丝剥茧地调查取证。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从双方矛盾的叙述和漏洞百出的证词中,理清了事实真相。

“……据此而言,王乐家历年所种,皆越界三尺。李由家此前忍让,乃因王家有老母需奉养。今王家老母已故,尔非但不思归还,反恶语相向,乃至动手伤人,可是实情?”刘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那王乐顿时面色惨白,哑口无言。

刘备当即判决:田埂依原界归还李由;王乐杖责十下,赔偿李由汤药费及误工损失。判决既出,有理有据,罚当其罪,双方虽一方窃喜一方沮丧,却都跪拜表示服从。围观的一小撮百姓不禁窃窃私语,面露讶异与信服之色。这新来的县令,断案好像……不太一样?

一桩,两桩,三桩……整整一个上午,刘备几乎未曾停歇。盗窃、债务、邻里殴斗……案件五花八门,卷宗记录混乱缺失,人证物证难寻。刘备却展现出了惊人的精力、耐心和洞察力。他结合卷宗碎片、人证物证、甚至运用了一些简单的逻辑推理和心理学技巧,总能快速抓住关键,做出相对公允的裁决。

他并非一味严刑峻法,对于确有苦衷的小偷小摸,多以训诫、赔偿处理;对于恃强凌弱者,则毫不手软。他的判决力求务实,旨在化解矛盾,恢复秩序,而非简单彰显权威。

到了下午,县衙外渐渐排起了长队。闻讯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有的是来申冤告状,更多的则是听说县令老爷仁德明断,前来观望,或试探性地询问返乡登记、减免赋税之事。

刘备又立刻投入了户籍整理与流民登记的工作。这项工程更为繁琐浩大。残存的户籍册簿年代不一,散乱缺失,许多记录模糊不清。他亲自坐镇,让识字的胥吏和亲兵帮忙记录,耐心询问每一个前来登记的百姓的姓名、原籍、家庭成员、原有田产等信息,与残存簿册进行比对,努力重建涿县的人口与土地档案。

“大人,小人原是城西李家庄人,家里原有薄田十亩,黄巾来时,带着老母幼子逃难去了山里,田地……田地听说被邻村张大户家强占了……”

“大人明鉴,小的不是要赖账,实在是去年遭了灾,又被征了粮,实在交不出赋税啊……”

“青天大老爷,求您给小人做主啊!我那苦命的女儿被山里的土匪掳了去,至今生死不明……”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在公堂之上,诉说着战乱带来的无尽苦难。刘备始终保持着极大的耐心,一一倾听,能当场决断的便当场决断,需调查的便记录在案,承诺限期核查。对于被占田产,他明确表示县衙将依据户籍尽力核实追还;对于确实困难的欠税,则根据新政,予以酌情减免或延期。

他的声音因不断说话而有些沙哑,端坐的身姿却依旧挺拔。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认真而专注的侧脸上,也照在堂下那些百姓从最初的怀疑、畏惧,逐渐变为期盼、信任的脸上。

关羽负责城防与招募,张飞则带着新招募的几十个胆大的小伙子开始周边巡哨,威慑小股匪类。县衙内,全靠刘备一人支撑大局。周简等人虽尽力协助,但能力有限,效率不高。海量的文书、登记、核查工作,几乎要将刘备淹没。

就在他忙得焦头烂额、深感人手极度匮乏之际,一名亲兵进来禀报:“大人,衙外有一文士,自称是大人故友,姓简名雍,特来相投。”

刘备闻言,猛地抬起头,疲惫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简雍!字宪和,涿郡人氏!是他少年时便相识相知的好友!此人性情豁达洒脱,不修边幅,不重俗礼,但头脑清晰,机敏善辩,尤其擅长协调、游说、处理繁杂事务,是刘备早期团队中不可或缺的“润滑剂”和“智囊”。

“快请!不!我亲自去迎!”刘备大喜过望,竟直接站起身,快步向衙外走去。

只见衙门外,站着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衫、头戴逍遥巾的文士,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容清瘦,嘴角挂着一丝懒洋洋却又透着精明的笑意,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县衙门口和那些精神抖擞的“衙役”。不是简雍又是谁?

“宪和!”刘备抢上前去,一把抓住简雍的手臂,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怎的来了!”

简雍哈哈一笑,随意地拱了拱手:“听闻玄德公如今贵为县尊,又封了亭侯,特来打打秋风,混口饭吃呗。怎的,不欢迎?”

“欢迎!求之不得!”刘备大笑,“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如今正是缺人手缺得紧,你来了,我便如虎添翼!”

他拉着简雍直接进入二堂,也顾不上寒暄,直接将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书、户籍、案件卷宗指给他看,又将目前实施的安民、招抚、剿匪诸政大致说了一遍。

简雍听着,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收敛,眼中闪过讶异和赞赏之色。他没想到,刘备刚一上任,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理清头绪,并推出这般有条理、得民心的政策。

“玄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简雍啧啧称奇,“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涿县想不恢复生机都难。只是……看你这样,怕是忙得连吃饭睡觉的功夫都没了吧?”

刘备苦笑道:“正愁无人分忧。宪和,你来的正好!这户籍整理、流民登记、田产核实、钱粮账目,千头万绪,周县丞他们已是疲于奔命。你素来机敏,精通数算,善于协调,可否先帮我将这一摊子事总揽起来?务必尽快厘清人口田亩,方可落实政令,征收赋税。”

简雍也不推辞,爽快应承下来:“成!这等琐碎事情,正合我意。保管给你弄得明明白白!”他本就不喜欢拘束,处理这些繁杂事务反而能发挥其长。

简雍此人,看似散漫,实则心细如发,尤其擅长从混乱中找到条理。他很快便接手了户籍、账目等内务,指挥着有限的胥吏,将各类文书分门别类,建立简单的档案,核算钱粮出入。

不过短短数日,县衙内部便气象一新。堆积如山的户籍残簿、混乱的田亩记录、含糊不清的陈年旧账……在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烂摊子前,简雍却显得游刃有余。他不必像刘备那般事必躬亲、样样过问,而是擅长指挥调度。

他将有限的几名识字的胥吏和头脑灵活的亲兵召集起来,简单培训,划分职责:有人专司誊抄整理,有人负责按图索骥核对村落信息,有人则专门接待、询问并初步登记返乡流民。他自己则坐镇中枢,快速浏览各类文书,发现问题核心,制定简单的登记流程和档案归类方法。

那些胥吏起初见这位新来的“先生”年纪轻轻、衣着随意,还有些轻视。但很快,他们便折服于简雍那种能迅速从一团乱麻中找出线头、并用最省力方式解决问题的本事。以往需要争吵半天理不清的户籍纠纷,简雍往往三言两语问清关键,便能参照残存簿册和常理做出令人信服的推断和记录;混乱的账目,他拨弄几下算筹,便能指出其中的疏漏或矛盾之处。

县丞周简更是感触最深。他苦苦支撑数月,早已心力交瘁,此刻见简雍举重若轻地将最头疼的内务梳理得井井有条,不禁又是佩服又是惭愧,对刘备感叹道:“明府,简先生真乃大才!有他相助,下官……下官顿觉肩头重担轻了大半!”

刘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知道,是时候进一步明确职责,论功行赏,以固人心,以励后效。

这日清晨,他召集县衙所有人员——包括原胥吏、简雍、以及临时充任衙役的亲兵头目们,甚至特意请来了正在城外操练乡勇的关羽和张飞。

众人齐聚略显简陋却打扫干净的大堂,不知县令大人有何要事,皆屏息凝神。

刘备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自备履职以来,赖诸位同心协力,我县衙政务渐次理顺,百姓渐安,此皆诸位之功!”

他首先看向那几位年迈体弱、却仍在坚守岗位的老县卒,语气温和却坚定:“王老、李老,你二人年事已高,守门传信,腿脚不便,备心实不忍。今特予你二人各钱两千,布帛两匹,准尔等荣退归家,颐养天年。若家中子侄愿入县衙或巡防营效力,优先录用。”

两位老卒闻言,先是愕然,随即热泪盈眶,扑通跪下:“多谢明府体恤!多谢明府!”他们原本担心新官上任会被嫌弃驱逐,没想到竟得如此优厚的抚恤,感激涕零。

处理完老者,刘备目光转向原县衙剩余的五位胥吏们:“周县丞,数月来勉力支撑,维持县衙不坠,劳苦功高。即日起,俸禄增二成,另赏钱一千,布帛一匹。其余诸位胥吏,各依劳绩,俸禄皆增一成,另各有赏钱!望诸位日后更加勤勉任事,同心为民!”

胥吏们顿时喜形于色,纷纷拜谢。他们收入微薄,生活清苦,刘备不仅认可他们的辛苦,还实打实地提高待遇,怎能不让人心暖效死?

接着,便是最重要的任命。

“简雍,简宪和!”刘备声音提高。

“雍在。”简雍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却上前一步,微微拱手。

“汝才思敏捷,精通庶务,连日来梳理政务,成效卓着。今正式征辟汝为本县令主簿,总揽县衙文书、户籍、账目、仓廪等一应内务,协理民政!望汝不负所托!”

“雍,领命。”简雍微微一笑,这个职位,正合他意,权力不小,又能充分发挥其长。

“关羽!张飞!”

“末将在!”关张二人踏前一步,声若雷霆。

“即日起,正式任命关羽为涿县县尉,总领全县防务、治安、剿匪事宜,统领所有县兵及新募巡防营!”

“任命张飞为涿县游徼,辅助关县尉,专司巡境、剿匪、缉盗!”

“咱们带来的两百多儿郎抽出一部分,皆正式编入县兵序列,依功绩、能力,分任什长、队率等职!新募之乡勇,亦归入你二人麾下,严加操练,早日成军!”

“遵命!”关羽张飞洪声应诺,眼中精光爆射。有了正式名分,统领本部兵马,剿匪安境便是职责所在,名正言顺!

刘备看着两位义弟,补充道:“云长、翼德,练兵之事,至关重要。你二人也需多派哨探,或亲自带队,巡弋县境,尤其要摸清各处山林险要,标记土匪溃兵时常出没之地、可能之巢穴!绘制简图,记录其活动规律,人数多寡,为日后雷霆一击做好准备!”

“大哥放心!俺们定将那帮撮鸟的窝都摸得清清楚楚!”张飞拍着胸脯保证。关羽重重点头,丹凤眼中已开始盘算如何侦察布防。

这一连串的人事任命和赏罚措施,如同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活力。得赏者感恩戴德,得职者摩拳擦掌,整个县衙的士气为之大振!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职责和位置,也看到了努力的前景。效率的提升,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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