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深渊回响
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被地平线吞噬，但城西废弃的“永鑫”纺织厂仓库区，却仿佛已经提前进入了永夜。并非没有光线，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暗从仓库区的核心位置弥漫开来，将残破的厂房、生锈的管道和丛生的杂草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晦暗色调。
林守墨、陈昊、苏小婉和赵明宇潜伏在仓库区外围一栋废弃办公楼的顶层，借助断壁残垣隐藏着身形。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甜腻气息，让人闻之欲呕。
“能量读数已经爆表了！”赵明宇盯着手中经过紧急改装、加装了多重灵波过滤器的探测仪，屏幕上的曲线如同失控的野马般飙升，刺耳的警报声被他强行静音，“核心区域的生命体征信号……很混乱，不像是正常人，而且数量不少。外围有能量屏障，干扰极强，我的无人机无法穿透。”
苏小婉紧闭双眼，双手紧紧抓住窗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听’到了……很多痛苦的声音，像是在被强行抽取着什么……还有……一种低语，非常古老，非常……饥饿。”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镜湖试炼带来的坚定在如此庞大而邪恶的负面能量场前，依旧显得摇摇欲坠。
陈昊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阳气在这片环境中如同黑夜中的火把，他努力按照镜湖试炼的感悟收敛着气息，但眉宇间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战意。“林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动手？不能让他们再继续下去了！”
林守墨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穿透昏暗，死死锁定着那片最浓郁的黑暗核心——最大的那座仓库。他的灵觉告诉他，那里正在进行的仪式，其规模和邪恶程度，远超图书馆地下书库那次。墨渊……或许就在里面。他体内的灵力在缓缓流转，与这片天地的阴邪之气形成微妙的对抗，伤势未愈的灵脉传来隐隐刺痛，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近乎直觉的预警——必须阻止他们！
“秦队长那边已经就位，她会带人封锁外围，阻止可能的疏散和干扰，但无法直接介入这种级别的超自然冲突。”林守墨沉声道，他看了一眼身边经过试炼后眼神已然不同的三人，“里面的情况未知，敌人数量和实力不明，仪式可能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们的目标是打断仪式，必要时……破坏核心。记住，保全自身为上，不可恋战。”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甜腻的腐朽气息让他胃部一阵翻腾。“行动！”
四人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穿过废弃厂区。越靠近核心仓库，那股无形的压力越大，空气仿佛凝固，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黑暗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试图侵蚀他们的意志和灵力。
赵明宇沿途布下几个微型的信号中继器和灵波扰断器，试图在强干扰环境中维持基本的通讯和制造局部混乱。陈昊走在最前，收敛后的阳气依旧形成了一圈微弱但稳固的领域，将试图靠近的污秽气息灼烧驱散。苏小婉则强忍着灵觉中传来的各种痛苦嘶嚎和疯狂低语，努力分辨着其中可能存在的有用信息，比如敌人的布防点或者能量流动的关键节点。
终于，他们抵达了那座巨大仓库的侧面。厚重的铁门上布满了锈迹，但门缝中却隐隐透出暗红色的、不祥的光芒，那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共同吟诵的诡异咒文声也越来越清晰。
林守墨对陈昊使了个眼色。陈昊会意，低吼一声，体内经过初步炼化的阳气猛然爆发，拳头之上凝聚起金红色的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门锁的位置！
“轰！”
一声闷响，并非金属断裂声，而是能量碰撞的爆鸣！铁门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试图抵抗，但在陈昊那凝聚了守护意志的纯阳拳劲下，符文剧烈闪烁了几下，便骤然崩碎！铁门被硬生生轰开一个缺口！
四人毫不犹豫，瞬间冲入仓库内部！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有所准备的他们，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心脏骤缩。
仓库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巨大，仿佛被某种空间法术拓展过。穹顶之高，隐没在翻涌的黑暗之中。整个空间的地面上，刻划着一个庞大无比的、由鲜血和某种黑色物质混合勾勒出的邪恶法阵，法阵的纹路复杂而扭曲，看久了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吸进去。
法阵的各个节点上，跪伏着数十名身穿暗灰色斗篷的信徒，他们低着头，虔诚而狂热地吟唱着无法理解的咒文，他们的生命力正化作一道道灰白色的气流，被法阵中心的某个存在抽取。而在法阵外围，还站立着十几名气息明显强于普通信徒、穿着深黑色斗篷的执事，他们警惕地守卫着。
法阵的中心，并非实物，而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的黑暗漩涡！漩涡如同一个通往无尽深渊的眼眸，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吞噬与毁灭气息。漩涡下方，堆砌着一些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物品——有古老的玉器、残破的法器，甚至还有一些被封在透明容器中、依旧在挣扎的弱小精怪！这些蕴含灵气的物品和生命，正在被漩涡无情地吞噬、分解，转化为精纯的黑暗能量。
而在漩涡正前方，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黑色的长袍无风自动，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邪恶法阵的中心，是那深渊漩涡的化身。
墨渊！
他似乎对林守墨等人的闯入毫不意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吟唱声，回荡在巨大的仓库中：
“守墨，你来了。看来，镜湖的试炼，让你和你的小朋友们，稍微长了点见识。可惜……还是太迟了。”
“阻止他！”林守墨没有任何废话，双手瞬间扬起，早已准备好的数十张符箓如同金色的飞鸟般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法阵的几个关键能量节点以及那些吟唱的信徒！他不能任由仪式再继续下去！
“动手！”陈昊怒吼一声，身先士卒，如同猛虎下山，冲向离他最近的一名黑衣执事！炽热的阳气爆发，拳风所向，那名执事仓促间凝聚的黑色能量盾如同纸糊般破碎，整个人被轰飞出去！
苏小婉强忍着不适，将灵觉集中，尝试干扰那些吟唱信徒的精神连接，她的声音带着奇特的穿透力：“醒来！你们在被利用！在走向毁灭！”几个意志不坚的信徒吟唱声顿时变得混乱，甚至有人抱头惨叫起来。
赵明宇则迅速寻找掩体，操作着设备，试图干扰法阵的能量流动，并寻找这个扩展空间的薄弱点。
战斗瞬间爆发！
黑衣执事们反应极快，纷纷施展邪术，黑色的能量箭、腐蚀性的毒雾、扭曲的阴影触手从四面八方袭来！陈昊顶在最前面，将阳气催发到极致，拳打脚踢，硬生生挡住了大部分攻击，为林守墨和苏小婉创造空间。他的战斗方式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章法，多了几分沉稳和引导，将纯阳体质的优势初步展现。
林守墨身形如风，在法阵边缘穿梭，指尖不断射出灵力光束，精准地击碎一个个符文节点，同时躲避着执事们的围攻。他施展的道法也变得更加灵活多变，时而以雷法强攻，时而以风咒扰乱，时而以土障防御，将天枢府传承的底蕴与他自身的应变能力结合。
然而，暗渊的人数占据绝对优势，而且法阵本身还在持续运转，为这些执事和信徒提供着能量加持。更重要的是，墨渊依旧没有动手，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欣赏一场与他无关的戏剧。
“没用的，守墨。”墨渊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枯井般的眼眸扫过战场，带着一丝怜悯，“‘归墟仪式’一旦启动，除非完成，或者核心被毁，否则不会停止。而核心……”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旋转的黑暗漩涡上，“就是连接‘暗渊’的通道本身。你们的力量，不过是螳臂当车。”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名黑衣执事似乎收到了某种指令，猛地将手中一个黑色的匣子扔向法阵中心。匣子在空中碎裂，露出一块不断搏动的、仿佛由纯粹黑暗凝聚成的诡异肉块！肉块直接投入了黑暗漩涡之中！
嗡——！！！
整个仓库剧烈一震！黑暗漩涡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体积也膨胀了一圈！一股更加恐怖、更加原始的吸力从中爆发出来！
“啊！！”几名靠得近的、正在吟唱的信徒首当其冲，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连惨叫都被扭曲吞噬，最终化为飞灰，他们的生命力和灵魂被漩涡彻底吸收！
法阵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眼，暗红色的纹路如同血管般搏动起来！
“他在用活人献祭，加速仪式！”林守墨目眦欲裂！
“哈哈哈哈！”墨渊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那恐怖的黑暗漩涡，“感受到了吗？守墨！这才是真正的力量！足以洗刷一切陈旧、重塑新世界的伟力！放弃抵抗吧，加入我们，你体内的‘钥匙’将与这力量完美融合，我们将共同开创属于我们的时代！”
“你疯了！师叔！”林守墨怒吼道，他感受到体内的封印因为近距离接触那深渊通道而开始剧烈躁动，仿佛要破体而出！
“冥顽不灵！”墨渊眼神一冷，终于动了！他仅仅是抬起一只手，朝着林守墨虚空一按！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恐怖的黑暗力量如同无形的山岳，当头压下！林守墨只觉得周身空间都被封锁，灵力运转瞬间凝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拼尽全力撑起金光咒，但在那绝对的力量差距下，护体金光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
“林老师！”陈昊见状，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将全身阳气凝聚于双臂，试图帮林守墨抵挡！
“不要过来！”林守墨疾呼，但已经晚了！
轰！
陈昊如同被高速列车撞中，喷血倒飞，重重砸在墙壁上，昏死过去。苏小婉和赵明宇也被那力量的余波震得东倒西歪。
林守墨独自承受着绝大部分压力，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鲜血从口鼻中不断溢出。他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墨渊，看着那越来越庞大的黑暗漩涡，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难道……镜湖的成长，依旧无法改变结局吗？
就在林守墨的意识因为重压和伤势即将模糊，体内的封印也濒临失控边缘时——
一道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降临！
咔嚓……咔嚓……
细微的冻结声响起。以仓库某个不起眼的入口为中心，一层惨白色的冰霜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开来！冰霜所过之处，无论是地面、设备，还是那些暗渊执事和信徒，都在瞬间被冻结，保持着前一秒的动作，化为一座座冰雕！连那翻涌的黑暗和暗红色的法阵光芒，似乎都被这股寒意所凝滞！
一道身影，踏着冰霜，缓缓走入这片近乎凝滞的邪恶领域。依旧是那身普通的校服，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白夜！
他的出现，瞬间打破了现场的平衡！那弥漫的极致寒意，竟然暂时压制了黑暗漩涡散发出的吸力和邪恶气息！
墨渊按向林守墨的手微微一顿，他首次转过身，正眼看向白夜，枯井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惊疑。
“极阴冰魄……还有这吞噬万法的气息……你到底是什么人？”墨渊的声音不再平静，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个时代，不应该存在你这样的‘异物’！”
白夜没有理会墨渊的质问，他的目光扫过重伤的林守墨、昏迷的陈昊以及挣扎着爬起的苏小婉和赵明宇，最后落在那旋转的黑暗漩涡上。
“吵死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抬起右手，掌心对着那黑暗漩涡。
这一次，他掌心的符文不再是惨白色，而是变成了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黑！一股与黑暗漩涡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霸道的吞噬之力爆发出来！
仿佛感受到了挑衅，黑暗漩涡剧烈地颤抖起来，释放出更多的黑暗能量，如同触手般卷向白夜！然而，这些足以湮灭金丹修士的黑暗能量，在触碰到白夜掌心那幽黑符文的瞬间，竟如同臣民见到了君王，变得温顺，然后被毫不留情地吞噬、吸收！
白夜竟然在强行吞噬“暗渊”通道泄露出来的力量！
墨渊脸色终于变了！“阻止他！”他厉声喝道，再也顾不上林守墨，身形一晃，亲自出手攻向白夜！一道凝聚了毕生修为的、仿佛能撕裂空间的黑暗利刃，斩向白夜！
白夜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左手依旧维持着对黑暗漩涡的吞噬，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缭绕着极致的冰寒与幽暗混合的气息，迎向墨渊的黑暗利刃！
轰——！！！
两股绝强力量的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声！狂暴的能量乱流席卷整个仓库，无数冰雕碎裂，法阵光芒明灭不定！
林守墨趁此机会，强提最后一口灵力，冲到陈昊身边，将他拖到相对安全的角落，苏小婉和赵明宇也迅速靠拢。
他们看着场中那超越了理解范畴的战斗，心中充满了震撼。白夜……竟然能与墨渊正面抗衡，甚至……隐隐占据上风？他到底是谁？
然而，白夜似乎并不想久战。在与墨渊硬拼一记后，他借助反震之力，身影飘然后退，同时右手猛地一握！
那幽黑的吞噬符文骤然收缩！
嗡！
黑暗漩涡仿佛被强行撕下了一块，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旋转速度明显慢了一瞬，体积也缩小了一圈！而白夜的气息，则似乎微不可查地壮大了一丝。
他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墨渊，又瞥了一眼重伤的林守墨等人，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被骤然弥漫的冰雾笼罩，下一刻，冰雾散去，人已无踪。
白夜的突然介入和离去，虽然重创了仪式核心，暂时缓解了林守墨等人的危机，但也彻底激怒了墨渊。
墨渊看着受损的黑暗漩涡，又看了看侥幸存活的林守墨几人，眼中杀机暴涨。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连同这个不稳定的‘变数’，一起成为‘暗渊’降临的祭品吧！”
他双手猛地结印，整个破损的法阵再次亮起不祥的光芒，这一次，目标直指林守墨！他要强行抽取林守墨体内的“钥匙”！
林守墨看着步步紧逼的墨渊，感受着体内躁动欲裂的封印和外界滔天的邪恶力量，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后抉择的时刻……
是任由封印破碎，释放那未知而强大的力量，还是……在此地与师叔，与这黑暗，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