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过吟风阁,吹散残留的酒气与那一缕焦灼痕迹,却吹不散虞照眉宇间凝结的惊疑。
东岛三尊与西城天部的人马已退,阁中一时空寂,唯余风声猎猎。
虞照目光如电,死死锁住悠然自得的沈浪,赤眉紧蹙,终于踏前一步,轻声问道:
“逍遥子道长!你方才说万归藏他……是假死?此事关涉西城根本,绝非儿戏,你若知晓内情,还请明言!”
他性情虽刚猛,却绝非无智之辈。
沈浪适才所展修为深不可测,其言虽惊世骇俗,却自有一股令人不得不信的底气。
更何况,万归藏之死本就疑云重重,城中早有微词,只是无人敢深究,亦无人能证实,此番为了西城未来,不得不得好言相问。
倘若万归藏复生,昔日反叛万归藏之人,估计都不得好死,西城必会元气大伤。
沈浪闻言,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瞥他一眼,目光却又转向阁楼一角阴影处,语气悠然道:
“既然地部的小姑娘也到了,不妨一同现身听听。贫道懒散,话说一遍便不愿重复。”
话音方落,那处阴影如水波微漾,一道婀娜身影悄然浮现,紫衣飘拂,容颜娇美中带着几分异域灵韵,正是西城地部主事仙碧。
她显然潜伏已久,将先前种种尽收眼底,此刻被沈浪点破行藏,俏脸上不由掠过一丝惊诧。
“仙碧姐姐!”陆渐惊喜唤道。他曾与仙碧共历生死,交情匪浅。
仙碧对陆渐微一颔首,随即神色凝重,向沈浪敛衽一礼:
“道长神通惊人,仙碧佩服。不知道长相邀,有何指教?”
她心中暗惊,地部匿迹之术天下独步,竟被此人一眼窥破。
虞照见仙碧果在暗处,轻哼一声,却未多言,只将灼灼目光再度投向沈浪。
沈浪这才缓声道:“万归藏自然未死。他那等人物,野心滔天,神通盖世,岂会轻易兵解?不过是因为天劫已至,找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遁入暗中,以便行事罢了。”
他语声微顿,转而望向一旁摇扇沉吟的谷缜,笑道:
“否则,你们以为这位东岛少主年纪轻轻,那富可敌国、经世济民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什么?!”
此言如惊雷炸响,震得众人心神摇曳!
谷缜脸上笑容骤然凝固,折扇“啪”地合拢,眼中首现难以置信之色,失声道:
“道长……你是说……计然先生……他便是万归藏?!”
计然先生,乃是传授他经济谋略、引导他纵横商海、对他有再造之恩的神秘恩师!
他怎会是西城那位传说中冷酷霸道、曾掀起滔天骇浪的前代城主万归藏?!
沈浪颔首,语气笃定:
“‘计然’不过是他化名之一。他假死脱身,暗中布局,栽培于你,所图必然非小。这老狐狸,倒会挑人,寻了个最滑溜的小子来搅弄风云。”
谷缜智计超群,往日诸多疑点霎时涌上心头,以往种种不合常理之处豁然贯通,脸色顿时阴晴不定,心底已是巨浪滔天。
恩师竟是世仇西城的巨擘?这真相未免太过骇人!
虞照与仙碧更是相顾骇然。万归藏未死?更收了东岛少主为徒?这消息若传扬出去,足以令整个西城天翻地覆!
沈浪却不顾众人心中惊涛,目光一转,落在陆渐身上,细细打量一番,点头赞道:
“身如金刚,力贯九窍,意守中正。不错,大金刚神力已有火候,根基极为扎实。”
陆渐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挠了挠头。
沈浪又道:“更难得的,是这只手。”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到了陆渐身前,右手食指似缓实疾,轻飘飘点向陆渐那只蕴有“补天劫手”神通的手掌。
陆渐下意识欲缩手,却觉周身气机如被无形之力禁锢,竟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根手指点中掌心。
指尖触及肌肤的刹那,一股温润平和、却深邃如海、无可抗拒的意念顺臂而上,直透丹田气海,甚至触及了那深藏体内、与黑天书紧密相连的劫力本源!
他体内大金刚神力自行运转抗衡,却如溪流入海,悄无声息。而那深藏劫力,受此外来意念触动,竟微微躁动起来,似遇某种更高存在,既有畏惧,又有一丝诡异的亲和。
沈浪一触即分,飘然退回原处,仿佛从未动过。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微微摇头:
“补天劫手,夺天地造化补自身不足,果然玄妙。可惜,你这劫力……看似强横,实则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受制于‘炼奴’之人,终非正道。久矣,必遭反噬,身心皆难自在。”
陆渐闻言,脸色一白。他深知自身劫力弊端,每日“黑天劫”发作之苦以及对姚晴的复杂心绪,实是他心底最大隐忧,此刻被沈浪一语道破,更觉沉重。
仙碧见状,忍不住开口:“逍遥子道长,你既知劫力之害,可有法子……”
她话未说完,沈浪却忽然抬手打断,目光转向江面远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法子自然有。不过……贫道有些乏了,今日便送你一道真气,暂压黑天之劫,日后有缘再见。”
说罢,竟不理众人错愕神情,青衫一拂,身形如云后掠,眨眼消失于吟风阁外,唯有慵懒语声随风传来:
“九月初九,泰山之巅……莫要忘了……”
阁内四人,虞照、仙碧、谷缜、陆渐,面面相觑,皆被这突如其来变故与沈浪所留惊天秘闻搅得心潮起伏,久久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