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先生那一声泣血悲鸣,裹挟着十成内力,如同夜枭啼血,凄厉地撕裂了兴云庄前死寂的空气。
他整个人已化作一道灰影,枯瘦的身躯爆发出与其形貌截然不符的恐怖力量,那只惨碧色的铁笛,不再是乐器,而是索命的毒牙!
笛影破空,带着裂帛般的尖啸,直刺沈浪周身要害。
面对这夺命一击,沈浪身形微晃,竟似一片落叶般轻盈飘开。
他并未急于反击,倒是想瞧瞧当今七大宗派掌门水准如何。
“来得好。”沈浪轻语,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劲风。
他右手随意探出,五指如拈花拂柳,精准地搭向铁笛,仿佛并非打斗,而是品味乐器。
铁笛先生心中惊怒交加,手腕急抖,笛身嗡鸣,瞬间幻化出三道虚实难辨的残影,分取沈浪上、中、下三路!
这一式“幻影三叠浪”乃是他成名绝技之一,劲力层层叠加,诡异难防。
沈浪身形再动,青衫在劲风中猎猎作响。他步法玄奥,每每在笛影及体的刹那,以毫厘之差避开。
他的动作看似不快,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让过最凌厉的锋芒,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悠然弄潮。
偶尔出手,或指弹,或掌拂,点向铁笛劲力空隙,每一次触碰都让铁笛先生招式衔接不畅,仿佛一身所学被对方看了个通透!
十招!二十招!
铁笛先生越打越是心惊,额头冷汗涔涔。
他毕生浸淫的“铁笛八打”、“碎玉点穴手”等精妙招式,在沈浪面前竟如同儿戏,被对方轻描淡写地一一化解。
对方那双眼睛,仿佛能洞穿他招式中每一丝微小的破绽与变化。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他。
“招式精妙,内力尚可。”
沈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三十招已过,阁下技止于此?七大宗派掌门就这水平!?”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啊——!”铁笛先生被这轻蔑彻底点燃了最后的疯狂!
他须发皆张,不再保留,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潜能,铁笛狂舞,刹那间竟似笼罩了沈浪周身丈许之地!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层层叠叠、虚实难辨的笛影之中,十数点比针尖更细微、凝聚着彻骨寒意的乌光骤然亮起。
十三口摄魂钉!
毕生绝技,含恨而发,再无半分保留!劲风激荡,卷起地上积雪。
“找死!”铁笛先生嘶吼着,人笛合一,以身殉杀!
就在这生死一瞬,就在所有人都被铁笛先生这搏命一击吸引全部心神之际——
一道阴狠毒辣、无声无息的剑光,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从沈浪侧后方的人群阴影中暴起,目标直指沈浪后心要害。
正是赵正义!
他眼见铁笛先生即将落败甚至身死,心知若让沈浪从容离开,自己等人恐沦为江湖笑柄。
他选择了这千钧一发的时机,在沈浪“全力”应对摄魂钉的刹那,发动了最卑劣、最致命的偷袭。
这一剑凝聚了他毕生功力,快如闪电,阴险刁钻,务求一击必杀!
“小心!”阿飞目眦欲裂,嘶声怒吼,却因伤动弹不得。
李寻欢眼中亦闪过一丝焦急。
面对前方铺天盖地的夺命钉雨,和身后阴险致命的偷袭剑锋,沈浪却只是轻轻“啧”了一声。
他动了!
他迎着那漫天笛影钉雨,竟又向前踏出一步。
他双臂极其舒展地划开一个浑圆的弧度,袍袖鼓荡如云。
正是——乾坤大挪移第六重。
铁笛先生只觉自己灌注了毕生功力、志在必得的杀招,如同泥牛入海。
更有一股沛然莫御、方向诡谲的巨力反噬而来,强行牵引着他灌注于铁笛和摄魂钉上的劲力,不由自主地偏转、折返。
赵正义更是惊骇欲绝,他感觉自己刺出的长剑,完全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巨力牵引着,剑尖竟诡异地调转了方向。
他想撒手弃剑,却发现那股力量连他整个人都牢牢吸住,身形不由自主地被拖拽向前。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嗤!嗤!嗤!嗤!……
密集如暴雨敲打芭蕉的破空声响起!
那十三道原本射向沈浪的摄魂钉,如同被赋予了诡异的生命,在空中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以比来时更刁钻数倍的速度,倒射而回。
目标,赫然是身形被牵引得门户大开、惊骇欲绝的铁笛先生。
噗!噗!噗!噗……
利器穿透皮肉筋骨的闷响,在同一瞬间爆发!
铁笛先生的身体猛地一震,全身瞬间爆开十三个细小的血洞。
手中的铁笛,无力滑落,“当啷”一声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同时赵正义也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他感觉一股恐怖的反震之力顺着长剑传来,瞬间震断了他的心脉!
他想抽剑,身体却已不听使唤,随着铁笛先生一起,轰然栽倒在雪地上。
两人的鲜血在雪地上迅速交汇、蔓延,如同绽开了一朵死亡之花。
寒风卷着雪粒子刮过庭院,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更衬得气氛令人窒息。
所有目光,都死死钉在雪地中央那两具迅速冷却、死状可怖的尸体上,又猛地转向那个负手而立、青衫微扬的身影。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田七的腿肚子剧烈打颤,一股骚臭味从他裤裆处弥漫开来。
公孙摩云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秦孝仪踉跄后退。
龙啸云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看着沈浪,如同在看索命的阎罗。
心眉大师嘴角血迹未干,金纸般的脸上毫无人色,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迷茫。
少林大力金刚掌被破,已是奇耻,而眼前这青衫道人谈笑间挪移乾坤,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更借力打力令偷袭者自食恶果的鬼神手段,彻底颠覆了他对武学的认知!
沈浪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在龙啸云那张丑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嘴角轻笑。
“戏,看完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坎上,“热闹也够了吧?还有哪位英雄,想试试沈某的身手?”
没人敢应声。方才叫嚣着“公义”、“擒拿”的群雄,此刻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不少人甚至不敢与沈浪的目光接触。
沈浪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向廊柱下。
他先来到李寻欢身边,伸出两指,在李寻欢胸前膻中、背后灵台两处要穴迅疾拂过。
一股精纯温和、却又沛然浑厚的暖流瞬间透入,如春风化雪,瞬间冲开了他被封的穴道,更将他体内因剧咳而翻腾逆乱的气息强行抚平。
“咳咳……沈兄……”李寻欢喉头滚动,想说什么。
“省点力气咳血吧,李酒鬼。”沈浪打断他,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调侃,动作却不容置疑。
他俯身,竟是将这位名震天下的探花郎稳稳地背了起来!
李寻欢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愕然和窘迫,但身体极度的虚弱让他无力抗拒,只能闭上眼,任由沈浪施为。
沈浪背着李寻欢,几步便跨到单膝跪地、强撑不倒的阿飞面前。
“还能动?”沈浪低头问道。
阿飞咬着牙,眼神依旧凶狠地盯着前方那群“英雄”,用力地点了点头。
“跟上!”沈浪丢下两个字,不再多言,背着李寻欢,转身便走。
步履从容,视身后那数十名噤若寒蝉的江湖豪杰如无物。
阿飞深吸一口气,拄着剑,迈开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的步子,紧紧跟在沈浪身后。
三人在漫天风雪和无数道惊惧、茫然、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远离
无人敢动。
无人敢言。
只有风雪呼啸,卷过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