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游离家多年,昨晚跟爹娘、兄长们围坐在炕桌边,可说的话实在太多了。
从他这几年在外游历的零星见闻,到虎妞怎么被他收作徒弟。
再到兄长们讲他走后村里的变化,一聊聊到了后半夜。
油灯添了两次油,李母总怕他在外头吃不好,时不时往他碗里夹着热菜;
李老三则反复叮嘱,说家里现在安稳了,不用挂心。
直到虎妞揉着眼睛打哈欠,几个小娃也趴在桌边昏昏欲睡。
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各自回屋歇息。
李子游被安排在原先住的屋里,陈设还是老样子,炕上铺着母亲新缝的粗布褥子。
他这几年在外修炼,早过了需靠睡眠养神的阶段。
平日里向来是打坐吐纳,几乎没有“睡觉”的念头。
可今儿躺在土炕上,闻着熟悉的烟火气。
听着院外老黄牛偶尔的低哞,心里头踏实得厉害,竟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窗外天光大亮,他都没醒。
李老三夫妇起得早,路过他屋门时特意放轻了脚步。
李母扒着门缝瞅了瞅,见儿子睡得安稳,连忙拉着老伴走开,小声念叨:
“让他睡,这孩子在外头指定没歇过几天安稳觉。”
倒是虎妞醒得比谁都早,在师父家也不觉得生分,早早便自个儿跑出去玩了。
李子游外出的这几年,李老三把自家院子拾掇了一番,还多添了几间屋子。
他靠着做马扎营生,后来又添做些小木工家具;
再加上李子游是在册道长,这份俸禄可比兵役免税户实在多了。
——县令找不到李子游,便把他的俸禄都交给了李老三家。
在大武,老皇帝年迈,沉迷修仙炼丹。
道长的地位本就很高,否则贝子仙师那个半吊子,哪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还好他没说自己会炼仙丹,不然地位只会更高。
院里虽变化大,但当年那窝棚一直留着。
李老三本身是木匠,隔三差五会去加固,如今比从前更结实了。
这几日,邋遢老道从山上下来,就住这窝棚里。
李子游醒后率先来到篱笆院前,“吱啦”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邋遢老道的身体越来越弱,武道修为已彻底消散干净。
再加上之前的内伤没治,怕是很快就要油尽灯枯了!
李子游走到他面前,没多话,直接递给他一根竹片。
邋遢老道满是狐疑,瞥了两眼,没好气地说道:
“这不就是你之前练的那法子吗?总共就两句话。”
“老道早就背下来了——我又不能练,你给我这个干嘛?”
李子游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类似松子的东西:
“掰下一小块吃了,你就能练了!”
邋遢老道捏着那块“松子”,狐疑道:
“真的?你当老道不认识?这不就是普通松树上结的松子吗?”
“我还能哄你老人家?”
李子游没好气地说了句,径直走进窝棚,没再搭理他。
邋遢老道虽不信,但也知道这小子的手段,索性试试。
——掰下一小块吞了下去,随即按口诀吐纳起来。
瞬间便觉体内有股气往丹田里钻。
随着这股力量入体,身上的伤竟隐隐有了恢复的迹象!
老道本就是一流巅峰武者,体内早修出真气。
如今武道修为尽失,重新用吐纳法吸纳灵气,反倒事半功倍。
很快,他就把“松子”里的灵气融进了体内,缓缓睁开眼,眼前一亮。
他看着手里的“松子”,想着这东西要是全消化了。
自己不止伤势能痊愈,修为怕是比巅峰时还强——难道这小子真踏上修仙路了?
他摇了摇头,没再继续修炼:
身体本就虚弱,急不得,得慢慢来。
当初李子游要给他治伤时,被他拒绝了。
既怕耽误那小子的行程,自己也没抱啥希望。
如今既然有了恢复的可能,自然愿意试试。
邋遢老道攥着木棍撑住地面,拖着那条腿,慢慢往窝棚里挪过去。
刚走过去,就见窝棚里竟盘坐着两个少女,他结结巴巴道:
“这、这、这是三丫和四丫?你真踏入仙途了?他俩还没完全恢复吗?”
李子游轻轻点头说道:
“快了,我在院里布个聚灵阵。两个姐姐也好恢复,你也能在阵里修炼。”
邋遢老道点了点头,突然反应了过来, 没好气的说道:
“你该不会是想让老道帮你照看你这俩姐姐吧。”
李子游嘿嘿笑道:
“您老说的哪里话?”
“她们应该快醒了。”
“我要带虎妞去趟日县,她家在那边,跟着我也离家好些年了,带她回去看看。”
“我估摸着这俩姐姐也快醒了。”
“跟着我,不如让她们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家。”
邋遢老道点了点头,觉得这话有道理,索性道:“那你快去快回!”
昨天李子游骑鹿腾云回来,被撵在村口的乡亲们全看见了。
——这下可好,大伙私下里都猜,李家三娃准是成了仙人!
一有这念头,乡亲们腰杆都直了:
既然有“仙人”当靠山,昨天被烧的房、被踢伤的人,哪能就这么算了?
先是本村里几户人家凑到一起一合计,索性要去县城讨说法。
湖川乡附近几个村的人听到风声也都赶了来。
村口一下子聚了好几百号人,闹闹哄哄往县城去。
虎妞原本早早起来,一个人在村里撵鸡玩。
刚追着一只老母鸡跑,瞥见这阵仗,扎着小辫儿的脑袋一歪。
觉得这热闹比撵鸡新鲜多了——管他啥事儿,热闹不能落了自己!
也不跟人打招呼,猫着腰就混进人群里,跟着往前挤。
队伍里本就有不少带娃的,没人留意这个踮着脚凑热闹的小姑娘。
更没人认出她是“仙人”的徒弟。
到了县城门口,守着的衙役见黑压压一片百姓,哪敢拦?
慌慌张张跑去报县令。
人群一涌到衙门前,就有人扯着嗓子喊。
“还俺房屋!烧坏的家得赔!”
“凭啥烧俺们的房?给个说法!”
“打伤人的士兵呢?不能就这么算了!”
“要赔偿!要公道!”
人堆里就属虎妞个头最小,差点被淹没。
可她偏攥着小拳头,扯着尖嗓子喊得最卖力:“赔房子!给说法!”
其实她压根没弄清楚是啥事儿,但这不妨碍她爱凑热闹。
只知道大伙都在喊——别人喊得响,她不能输!
憨乎乎地想着:
跟着喊就对了,落了后多不划算!
那亮堂堂的喊声,比旁边的大人都脆,透着股不管不顾的虎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