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等了多久,寝殿的门被禁军缓缓推开,
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诡异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冷风卷着殿内残留的气息,
让在大殿久等无果、终究按捺不住赶来的大臣们齐齐打了个寒颤。
众人神色凝重,皆在暗自揣测十二皇子与谢国公的下落!
毕竟此前亲眼目睹皇子尸身飞天的诡异景象,
互相交换着不安的眼神,脚步迟疑地朝着寝殿内挪动。
内阁首辅沈敬章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他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率先迈步踏入寝殿。
紧随其后的大臣们刚一进门,便被殿内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老皇帝的尸身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双眼圆睁,地上散落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一张失去光泽的黄符纸静静掉落在床榻边缘,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而床榻另一侧,被粗布条牢牢捆住手脚的大皇子,正眼神空洞地扭动着身体,
偶尔因束缚发出含糊的哼唧声,肥嘟嘟的脸蛋上沾着些许灰尘,
嘴里反复念叨着“香香纸”,对周遭的惊惶与死寂浑然不觉。
“陛下……陛下真的驾崩了?”
一位鬓角斑白的老臣颤巍巍地走上前,枯瘦的手指悬在老皇帝鼻尖上方许久,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肌肤,便如遭雷击般轻轻探了探,随即双腿一软,重重瘫坐在地,
声音里满是惶恐与难以置信:
“方才还听闻寝殿内有异响,怎么……怎么会这样!”
“是啊沈大人,”
另一位大臣眉头紧锁,目光扫过殿内的狼藉,语气急促地问道:
“谢国公父女跟着十二皇子追赶尸身,为何踪影全无?”
“还有大皇子,怎会被人绑在陛下床榻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依我看,这宫里怕是出了妖邪!”
有人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惧色:
“否则那些皇子的尸身怎会自行飞走,谢国公他们又怎会凭空消失?”
“噤声!”
沈敬章猛地转过身,厉声呵斥,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青天白日,又是在皇宫,怎可妄谈妖邪之说?”
“传出去只会扰乱人心,动摇国本!”
被呵斥的大臣脸色一白,喏喏连声地低下头不敢再言语,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朝笏。
可人群中仍有疑惑的声音响起:
“可沈大人,十二皇子与谢国公父女总不能平白无故失踪,陛下驾崩的真相也总得有个说法啊!”
沈敬章缓步走到殿中,目光扫过地上残留的黑色气息与血迹,
眉头皱得更紧,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
“若老夫没猜错,他们恐怕都已遇害。”
“但这绝非妖邪作祟,而是江湖武者所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老夫曾阅览江湖卷宗,知晓江湖中有一魔门唤作‘补天教’。
六年前燕州蓬莱曾出现一位‘取心老魔’,
其作案手法与今日殿内景象如出一辙。
想必是补天教又出了新的魔头,潜入宫中作案。
只是他在迫害大皇子时,定是发生了变故,才会仓促离去。”
说罢,沈敬章用严厉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大臣,语气凝重:
“诸位大人,今日之事关乎大武皇族根基,其严重性无需老夫多言。”
“从今日起,殿内所见所闻,任何人不得向外透露只言片语,若有违者,以谋逆同罪论处,严惩不贷!”
“是!我等遵命!”
众位大臣深知此事干系重大,纷纷躬身应答,脸上满是敬畏。
沈敬章见状,缓缓点头,随即目光落在床榻上仍在扭动的大皇子身上,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对身旁的禁军吩咐道:
“大皇子无辜受累,先将他身上的布条解开,好生照看。”
禁军领命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捆在大皇子手脚上的布条。
失去束缚的大皇子立刻晃悠着身子爬下床榻,
眼神茫然地在殿内摸索着,嘴里依旧念叨着:
“香香……我的香香呢……”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床榻边,看到那张掉落在床榻上的黄符纸,
认得出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香香纸”,
眼睛顿时一亮,连忙伸手将符纸捡起来抱在怀里,
像护住珍宝一般紧紧攥着,嘴角还露出了痴傻的笑容。
沈敬章看着大皇子抱着符纸痴傻憨笑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大臣们说道:
“陛下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
“大皇子心智不全,无法执政,众位大人,可有什么建议?”
在场的几位老大人听到这个问题,皆面露难色,连忙禁声,无人再过多言语。
今日大家都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三皇子引发兵变,
接着是十二皇子以平乱之名,称所有皇子皆参与叛乱,将他们一并斩杀。
此刻众臣哪敢乱说话,枪打出头鸟,一个不好,恐怕不但要掉脑袋,还要连累家人。
就在这时,礼部尚书杨鸿儒老大人走了出来。
他算是这群老臣中资历最老的几位,原本六部的六位尚书里,
兵部尚书谢国公怕是已经遇害,户部尚书安王已回封地安享晚年,
眼下除了沈敬章,便属他最有话语权。
毕竟他身为礼部尚书,掌管国家典章法度、祭祀教育、礼仪制度等事宜。
他往前迈了半步,沉吟片刻说道:
“先帝的亲子,如今只剩下无法执政的大皇子殿下和九皇子合王殿下,如今之计只能请合王殿下主持大局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对呀,还有合王呢!
此刻的他无疑是众望所归,想来也不会有太多变故,这些大人便又壮着胆子纷纷附和。
就在这时,沈敬章并没有拍案决定,而是顿了顿说道:
“按照大武律法,先帝未选定继承人时,迎接下一任皇位继承人,必须由御龙卫总指挥使亲自前往!”
沈敬章把目光看向禁军首领说道:
“快马加鞭,以八百里加急将信送到御龙卫总指挥使王天龙大人那里,让他尽快归京!”
“是!”
显然,沈敬章这个决策让不少大臣面露不满。
他们觉得眼下大可直接确认合王的地位,将他请来主持大局即可,
没必要这般迂腐,非要等王天龙从边境赶来——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可谁让沈敬章是内阁首辅,他们也不好反驳。
杨鸿儒也并未再多说什么——他本就是礼部尚书,
恪守礼节是职责所在,这些繁琐规矩理当遵守。
他反倒觉得,今日自己这般仓促发言,实在有些欠妥。
禁军领命离去后,沈敬章与杨鸿儒对视一眼,当即分工协作,
暂以“先帝染疾静养”为由稳定局面,京都百姓毫不知情。
几日后,一身风尘的王天龙策马入京,勒马翻身跳下,顾不得擦拭脸上尘土,
双手捧着锦盒快步踏入大殿,语气凝重地沉声道:“先帝留有手书!”
众臣闻言哗然,纷纷围拢过来。待锦盒缓缓开启,泛黄的手书上“君元辰依旧是皇嫡长孙”几字赫然在目。
杨鸿儒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微变,沉声道:
“按祖制,嫡长孙当优先继承大统!”
话音刚落,大臣们瞬间炸开了锅——有人频频看向杨鸿儒,有人暗自攥紧了朝笏,
此前刚议定请合王主持大局,如今先帝手书骤然出现,无疑横生枝节。
沈敬章眉头紧锁,指尖轻轻抚过手书上的字迹,沉默良久,缓缓道:
“先帝亲笔手书不可违,那就麻烦王大人亲自跑一趟寻回皇嫡长孙再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