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烛火还在燃烧，映得玉阶泛着微光。谢昭宁站在原地，指尖仍贴在琴匣边缘。她能感觉到刚才那一瞬的情绪波动——皇后离去时的心跳紊乱，像被惊扰的鼓点，急促而失序。
大殿内尚未散去的大臣们低头站着，气氛凝滞。忽然，一名礼部侍郎抬起头，声音平板地说：“四皇子监国，合乎祖制，臣无异议。”
紧接着，工部尚书也开口，语调毫无起伏：“皇后主持大局，乃为江山稳固。”
又一人接话，再一人……短短片刻，七八位原本动摇的老臣齐声附议，言辞一致，眼神却空洞无神。
谢昭宁眉心一紧。这些人的情绪不对。没有犹豫，没有挣扎，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就像被抽去了魂魄。
她悄悄将手指探入袖中，轻轻搭上琴弦。《心音谱》的感知缓缓展开。
立刻，她察觉到了异常——这些人的呼吸节奏完全相同，心跳频率整齐划一，情感如死水般沉寂。这不是发自内心的认同，是被人操控了意志。
她侧身，极轻地对萧景珩传音：“有人用邪术控心，他们不是自愿的。”
萧景珩目光不动，只微微点头。他的视线扫过殿侧角落，那个一直垂首站立的黑袍人——独孤漠，依旧未动，仿佛一尊石像。但谢昭宁知道，那双藏在兜帽下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朝堂上的声音还在继续，机械地重复着“监国合法”“皇后英明”。越来越多的大臣被带动，眼看局势即将彻底倒向凤仪宫一方。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缓步向前。她的脚步很轻，素色裙裾拂过石砖，发出细微声响。
“适才言语激烈，恐扰圣听。”她声音柔和，“臣女愿奏一曲《清心引》，为诸位大人宁神静气。”
没人反对。也没人回应。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短琴，置于玉阶之上。指尖轻拨，第一声琴音响起，清越如泉滴落石。
《清心引》是《心音谱》中一段专破阴邪律动的旋律。它不伤人，不扰神，却能穿透人心最深处的迷障，唤醒被压制的本真意识。
音波无形扩散。起初无人反应。
可当第二段旋律流转而出时，一名站在前排的御史突然身体一震，眼神剧烈晃动，像是从梦中惊醒。他张了张嘴，低声道：“我……我说了什么？”
旁边一位大臣猛地抱住头，额头冷汗直冒：“刚才……我不是我想说的……有人在我脑子里说话！”
一个接一个，被控制的人开始挣扎。有人踉跄后退，有人扶住柱子干呕，有人直接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谢昭宁没有停手。她的手指稳定地在弦上滑动，将最后一段清音送入大殿每一个角落。
终于，所有被控之人尽数清醒。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惧与羞愧。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炸响。
“谢昭宁！”楚皇后不知何时折返殿前，凤袍翻飞，翡翠如意狠狠砸在地上，“你竟敢私施幻音，扰乱朝纲！这是妖术！是惑众之罪！”
谢昭宁收手，短琴归匣。她抬头看向皇后，语气平静：“若真是妖术，为何被‘惑’之人醒来后皆感痛苦？若真是幻音，为何只有心虚者才会恐惧？”
皇后脸色铁青。她死死盯着谢昭宁，指甲掐进掌心。
萧景珩上前一步，站到谢昭宁身侧。他没有拔剑，也没有高声呵斥，只是淡淡开口：“娘娘方才怒斥此为妖术。可若无人作祟，何须惧一曲清音？莫非……真正怕被揭穿的，是您？”
皇后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带来的几名亲信大臣面露慌乱，彼此对视，不敢出声。而那些刚刚清醒的官员，则纷纷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望向谢昭宁与萧景珩。
她输了。这一轮，她彻底失去了掌控。
“今日朝会，到此为止。”皇后终于咬牙开口，声音嘶哑，“改日再议。”
她说完，转身就走。步伐急促，几乎踉跄。
独孤漠依旧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经过殿角时，他袖口微微一动，几只细小黑虫悄然滑落，钻入地缝不见踪影。
大殿重归寂静。
谢昭宁站在玉阶中央，银铃耳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她望着独孤漠消失的方向，眸光沉静。刚才那一瞬，她通过琴音捕捉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些被蛊控之人脑中，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频率，来自某种金属阵列的共振。那是十二铜人的信号源。
这个人比她想象的更危险。
萧景珩站在她身边，右手按在剑柄上。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声对身旁亲卫道：“加派暗哨，宫道每三十步设一人，盯住所有偏殿出口。”
亲卫领命而去。
谢昭宁收回目光，轻声道：“他刚才用了新的蛊种，比之前更隐蔽，能绕过情绪屏障直接植入指令。这不是普通的控心术，是‘血傀’的变种。”
萧景珩点头：“他在找突破口。皇后已经撑不住了，接下来，他们会动手。”
“我们不能回府。”谢昭宁说，“他们一定会在路上设伏。”
“那就等。”萧景珩看着空荡的龙椅，“只要王旗未倒，我们就不能退。”
她轻轻应了一声。
殿外天色渐亮，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她的青玉簪上，泛出淡淡光泽。两人并肩而立，影子投在石砖上，连成一线。
忽然，谢昭宁指尖一动。她再次触碰到琴弦，闭眼感知。
地下深处，有新的情绪波动正在汇聚。冰冷、扭曲，带着强烈的杀意。不止一处，至少三股，正沿着不同通道向宫城中心逼近。
她睁开眼，看向萧景珩，声音压得很低：“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