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镇北王府的回廊，吹动檐下铜铃。谢昭宁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拨动琴弦，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散开。她没有回头，但知道萧景珩已经醒了。
他从床榻上坐起，动作缓慢却稳。背部的伤口还在痛，但他没说话。青霜端着药碗进来时，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那药不能喝。
“周婉柔还会来。”谢昭宁低声说。
萧景珩点头。他知道她在等什么。外面的消息已经传开——镇北王咳血昏迷，谢小姐寒症复发，闭门谢客，府中气氛低迷。这是他们放出的风声，为的就是引一个人出手。
那个人就是周婉柔。
她一直潜伏在府里，表面是照顾病人的长辈，实则处处下毒，次次未遂。可她太谨慎，从不亲自动手。这次必须让她自己露脸。
谢昭宁让青霜在厨房附近走动，故意提起：“昨夜有人想换药，被发现了。”话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藏在暗处的人听见。
那天晚上，三更刚过，药房外的巡逻突然少了。守卫换了班，新来的几个人脚步散乱，眼神飘忽。玄影躲在屋脊上，看着一道身影悄悄靠近密室。
是周婉柔。
她穿着深色衣裙，手里提着一个玉匣，走到门前停下。铜锁上有机关，她伸手去碰，手指刚触到锁扣，地面微微一震。
那是《心音谱》埋下的低频音波，只有情绪剧烈波动的人才能触发。
谢昭宁坐在偏殿，琴放在膝上。她听到震动，指尖一压，琴声响起。
清越的一声划破夜空。
四周灯火瞬间点亮。萧景珩带着侍卫冲进院子，将人团团围住。周婉柔僵在原地，玉匣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你们干什么？”她尖叫，“我是来看药有没有问题！”
没人回应她。青霜从人群中走出，捧着一只油纸包。她打开，里面是灰色的药渣。
“这是三天前换下来的药。”她说，“太医看过，里面有软骨散。”
周婉柔脸色变了：“胡说！这不可能！”
青霜又拿出一张画押的供词：“张伯，厨房的老仆，亲眼看见你往汤里倒粉末。他还记得，你说‘这次一定要成功’。”
周婉柔猛地摇头：“他是瞎子！他什么都没看见！”
“那你怕什么？”谢昭宁站起身，走向她，“如果你没做，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在半夜偷偷进密室？”
“我不是偷！”周婉柔喊，“我是奉命行事！皇后娘娘让我查清楚他们的状况，我……我只是听命而已！”
萧景珩冷笑：“那你手里这个玉匣，装的是什么？”
她低头看地上的匣子，突然扑过去想捡。两名侍卫立刻按住她。
谢昭宁蹲下，亲手打开玉匣。里面是一小瓶残留的黑色液体，标签写着“剧毒勿近”。
“你想拿这个去向皇后邀功。”谢昭宁声音很轻，“你以为我们真的病重不起，所以决定亲自来取证据，好换一条活路。”
周婉柔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谢昭宁站起来，转身回到琴前。她点燃一支香，开始抚琴。
琴声低缓，像水流缓缓淌过石缝。这不是普通的曲子，而是《心音谱》中的“摄魂引”。它不伤人，却能唤醒深藏的记忆与恐惧。
周婉柔起初还能站着。但随着音律深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冒出冷汗。
“不要……别弹了……”她喃喃。
谢昭宁没有停。
琴音转为一段短促的颤音，像是童年时被人拖进屋子的脚步声。那是周婉柔最怕的记忆——她六岁那年被亲爹卖给大户做妾，换了一袋米。
她的膝盖忽然一软，跪倒在地。
“我说……我说……”她颤抖着，“我不是谢家亲戚！我根本不是她姨母！我是尚书府管事的妻子，那晚我没死，我捡到了她的玉佩，我就……我就冒充活着的人回来了……”
众人一片哗然。
“我帮皇后做事，是因为她答应让我当尚书夫人！她说只要谢昭宁死了，府邸归我！我还……我还联系过血河寨的人，想把她绑走卖到边关……”
她语无伦次，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下毒是我干的！两次都是我！第一次药被换了，第二次你也发现了……但我没想到……没想到你们都在装……”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抽泣。
谢昭宁停下琴。屋里安静得能听见香灰掉落的声音。
青霜上前，把油纸包和供词交给萧景珩。他接过，看也不看，直接递给身后的侍卫。
“押下去。”他说，“关进天牢，等朝廷发落。”
两名侍卫架起瘫软的周婉柔往外走。她一路哭喊，说什么皇后不会放过你们，什么四皇子马上就要登基，什么京城很快就会变天。
没人理她。
谢昭宁拿起琴边的一张纸，放进香炉。火苗跳了一下，将纸页卷成灰。那是《摄魂引》的残页，她决定烧掉。
萧景珩走到她身边，低声问：“疼吗？”
她摇摇头：“不疼。”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很紧。
庭院外传来脚步声，玄影快步走来，在院门口停下。他摘下面罩，脸上有血痕，但眼神清醒。
“王爷。”他说，“西山方向有动静，独孤漠的人开始集结。”
萧景珩点头：“通知各门，按计划布防。”
玄影领命离去。
谢昭宁望着宫城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看似平静，实则风暴将至。
她不知道皇后下一步会做什么，也不知道明天的朝堂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安心迎战了。
因为她看清了谁是敌人，也清除了身边的毒瘤。
萧景珩站在她身旁，手始终没松开。他的剑插在腰间，剑柄沾着夜露，微微发亮。
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天快亮了。
谢昭宁轻轻靠在他肩上。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这时，一只蓝翅凤蝶从墙外飞进来，落在院中的桂花树上。它的翅膀扇了两下，又忽然不动了。
谢昭宁盯着那只蝴蝶，眉头轻轻皱起。
蝴蝶的右翅边缘，有一道细小的裂口，像是被刀片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