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看着她们,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爽朗笑容。
她拍了拍迎春的手。
“没事。”
“仙师只是问了问画社的进账,夸二姐姐账目做得清楚呢。”
迎春一听,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惜春却不信,还想再问。
探春却已经越过她们,走到了林黛玉面前。
“林姐姐,我先回去了,社里的事,改日再说。”
说罢,她便带着迎春惜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登仙阁。
林黛玉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院门外,才收回目光,转身快步上了楼。
二楼,陈玄正静静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兄。”
林黛玉走到他身边,轻声唤道。
“三妹妹她……”
陈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林黛玉写满担忧的脸上。
“与她无关。”
林黛玉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胸口那股子憋闷感散去了大半。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走到陈玄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双清澈的杏眼紧紧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陈玄将探春那番关于祝祷祈福的说辞,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自然,其中关于探春生母与她自身处境的那些肺腑之言,他一字未提。
只说是三姑娘一片好心,想为他祈福,却不慎被那相熟的马道婆诓骗,将帕子拿了去。
“马道婆?”
林黛玉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府里时常能听到下人们提起。
说是极会奉承,一张嘴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很得老太太和太太们的喜欢。
没想到,竟是这等藏奸耍滑的阴险之辈。
“她偷了师兄的血,就是为了下咒害你?”
林黛玉越想越气,一张素净的小脸都气红了。
她抬起一只小拳头,在空中挥了挥,银牙暗咬。
“下次再让我碰见这个神神叨叨的婆子,非叫她知道知道厉害不可!”
看着她那副奶凶奶凶的模样,陈玄却摇了摇头。
“此事你无需理会。”
“好生修炼,才是正经。”
林黛玉闻言,那股子气焰顿时像是被戳破的皮球,瘪了下去。
她不依不饶地站起身。
“师兄被人这般暗害,我如何能安心修炼?”
“我……”
陈玄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她。
“你这点微末道行,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分嘲讽的意思,却比任何重话都管用。
林黛玉,彻底哑火了。
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是啊。
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别说帮师兄了,真遇上事,不给他添乱就不错了。
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涌上心头,混杂着一丝说不清的委屈。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我去修炼了!”
看着她气鼓鼓离去的背影,陈玄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是温的。
……
如此,又过了几日。
府里风平浪静,画社的生意依旧红火,姑娘们破了禁令,老太太未说什么。
如此,也敢偶尔会来登仙阁坐坐,却再没人提起那日之事。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这一夜,月色如水,万籁俱寂。
登仙阁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叩门声。
笃,笃笃。
声音轻得仿佛是风吹过门板。
炒豆儿正准备熄了院里的灯笼,听到这声音,一个激灵。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踮着脚尖,悄悄走到门后,从门缝里往外看。
月光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贴着墙根站着,神色紧张地四下张望。
是侍书。
三姑娘探春身边的大丫鬟。
炒豆儿心里纳闷,连忙拉开了门栓。
“侍书姐姐?你怎么……”
侍书看见她,像是松了口气,却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的小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似乎怀揣天大秘密。
“快。”
“你快去告诉仙师。”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不稳。
“那人……来了。”
不等炒豆儿追问“那人”是谁,侍书已经后退一步,融入了墙角的阴影里。
“只管告诉仙师这五个字,他自然明白。”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微风,卷起几片落叶。
炒豆儿愣在原地,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她关上院门,不敢耽搁,提着裙角就匆匆跑上了二楼。
陈玄依旧坐在窗边,手里捧着那卷道经,仿佛已经入定。
“仙师。”
炒豆儿在他身后站定,将方才侍书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那人,来了。”
陈玄翻动书页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
京城,宣武门大街。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街道两旁的酒楼茶肆里,人声鼎沸,喧嚣热闹。
一个穿着半旧灰色道袍的婆子,正低着头,沿着街边阴影快步疾行。
正是那马道婆。
她约莫五十来岁,一张脸上沟壑纵横,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乱转,透着一股精明与算计。
往日里总是挂在脸上的谄媚笑容,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面的凝重与不安。
她穿过熙攘的人群,拐进一条条愈发偏僻的巷子。
最终,在城南一处荒废许久的小院前停下了脚步。
院门上的锁已经锈死,她熟门熟路地从一旁的狗洞钻了进去。
院内杂草丛生,一片破败。
马道婆径直走进东厢房,将那张积满灰尘的破床挪开。
床下的青砖地,有几块的颜色明显要新一些。
她伸手在砖缝间摸索片刻,用力一按。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起,那几块青砖竟缓缓向下沉去,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地道入口。
一股混杂着潮湿泥土与硫磺的怪异气味,从地道里扑面而来。
马道婆没有丝毫犹豫,提着袍角,一头钻了进去。
地道里一片漆黑,她却像是走了千百遍,脚步飞快,没有半分迟疑。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幽幽的灯光。
一条宽阔的地下长街,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