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为何要见我?”
她自问平日里行事端正,与这位神秘的仙师更是秋毫无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这突如其来的传唤,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里间,惜春手里那支饱蘸浓墨的画笔停在了半空,一双清冷的眸子透过门帘,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一旁的迎春也停下了抱怨,好奇地看着炒豆儿,手里还捏着那方才擦拭眼角的帕子。
炒豆儿自然是知道缘由的。
可那等涉及咒术的阴私之事,哪里是她一个小丫头能随便乱说的。
她只能垂下眼帘,恭敬地回道。
“三姑娘去了,自然就知晓了。”
这句回答,更是让探春心里犯起了嘀咕。
她目光微闪,脑中飞速转动,却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惜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里忽然活泛开了。
老太太是三令五申,不许她们这些小辈去打扰仙师清修。
可如今,是仙师主动请人。
这可不算违了禁令。
那自己……
她心里那点对登仙阁的好奇,被这突如其来的机会勾得再也按捺不住。
惜春放下画笔,从里间快步走了出来,一把拉住探春的手。
“既然仙师有请,三姐姐,这可是天大的体面,怎好推辞。”
“你若害怕,我陪你去。”
她说着,另一只手又去拉迎春。
“二姐姐也一道去,咱们姐妹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迎春本在旁边看热闹,冷不防被她扯住,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被拽得站了起来。
惜春一手拉着一个,也不管她们愿不愿意,便兴冲冲地往外走。
“同去,同去!”
探春被她这番操作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却也松快了些。
她哪里看不出这四妹妹的心思,这是惦记那登仙阁许久,总算让她寻着了由头。
也罢,去便去吧。
“哎……”
炒豆儿在后头张了张嘴,想说仙师只请了三姑娘一人。
可眼看着三位姑娘已经出了院门,风风火火地朝登仙阁去了,她跺了跺脚,也只能苦着一张小脸,提着裙角赶紧跟上。
……
四人一路穿花度柳,很快便来到了登仙阁的院门前。
这地方,三春都来过。
可今日,当她们跟着炒豆儿一脚踏入院门时,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瞬间将她们包裹。
院墙之外,是国公府的喧嚣红尘,是夏日午后的蝉鸣与人声。
院墙之内,一切声音仿佛都被隔绝了。
空气里,带着一种雨后清晨才有的湿润与甘甜,吸入肺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舒泰。
院中的芭蕉叶绿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石桌石凳上,纤尘不染。
明明是同样的地方,却像是换了一方天地。
迎春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小心了些。
惜春则好奇地四下打量,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新奇与探究。
探春的心,却在踏入此地的一瞬间,沉了下去。
越是如此仙家气象,她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心里对陈玄找她的缘由有了些许猜测。
炒豆儿领着三人上了二楼。
珠帘轻响,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茶香飘来。
临窗的软榻上,林黛玉正捧着一卷书心不在焉地看着,听见动静,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站起身来。
“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好些日子不见,身子可都还好?”
探春见她气色红润,眉宇间再无往日的病弱之气,举手投足间反而多了几分飘逸出尘的韵味,心知她在此地修行大有进益,那股不安稍稍压下,脸上也露出了笑。
“我倒是还好。”
“可苦了二姐姐和四妹妹了。”
她故作抱怨地看了一眼林黛玉。
“你这个甩手掌柜做得倒是心安理得,画社的事一概不管,回头可得好好补偿她们才是。”
林黛玉闻言,莞尔一笑。
“那自是要补偿的。”
她走到迎春身边,拉着她的手,打趣道。
“不如,我将这社长之位让给二姐姐,便当是补偿了,如何?”
“可别!”
迎春一听这话,连连摆手,一张脸都快皱成了苦瓜。
“这补偿我可万万要不起!”
她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二楼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也因此松快了不少。
笑过之后,探春敛了神色,上前一步。
她的目光越过林黛玉,落在了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青袍道人身上。
他正坐在窗边的圈椅里,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道经,阳光从窗棂透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人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感觉远在天边。
探春深吸一口气,对着陈玄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礼。
“仙师万安。”
“不知仙师传唤探春前来,所为何事?”
陈玄闻言,缓缓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很淡,没有半分审视的意味。
却让探春的心,猛地一沉。
陈玄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茶杯上,语气平和得像是随口问起今日的天气。
“听闻三姑娘,曾带走一方染有贫道血迹的帕子。”
“不知那方帕子,如今在何处?”
话音落下。
二楼的空气安静了不少。
迎春和惜春看向探春,明显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林黛玉也下意识地朝探春看去,眸中尽是担忧。
探春用力攥紧了裙摆的丝绦。
虽然有所猜测,但陈玄真正问起,还是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暗恼自己多此一举。
她咬着下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玄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并未催促。
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探春的心便越是往下沉。
“你们,都先下去吧。”
陈玄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林黛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探春略显难堪的神色,又将话咽了回去。
她只能担忧地看了探春一眼,带着炒豆儿,先行退下。
惜春满心的好奇还没得到满足,此刻却也不敢多留,不情不愿地拉着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迎春,跟着下了楼。
珠帘晃动,又复归平静。
二楼,只剩下他们二人。
探春紧咬的下唇,渗出了一丝血腥气。
“是不是……给仙师惹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