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面,预想中围歼战的厮杀声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过于深沉的寂静,仿佛整片森林都在屏息凝神,酝酿着什么不祥。
“加快速度!”一心的声音传过所有人的耳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莉兰妮他们可能已经接敌,我们需要立刻赶到夹击位置!”
话虽如此,他心中的疑虑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
太安静了。即便是完美的伏击战,也该有胜利后的喧嚣、伤员的哀嚎、或是打扫战场的动静。这种死寂,不像胜利。
身后的菲恩、塔利恩和莉瑞安紧紧跟随,虽然脸上带着连续作战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越是接近预定的合围区域,那种反常的寂静就越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前方林木渐疏,一片植被较为松散的林场隐约可见。那里本该是计划中最后的歼灭场,莉兰妮的主力与艾拉、托伦的机动队将像铁钳一样,把溃逃至此的土匪先头部队彻底碾碎。
一心猛地抬起右拳,身后三人瞬间勒马跳下,如同融入环境的雕像,悄无声息地伏低身体,借助茂密的灌木和粗壮的树根隐匿起来。
没有预想中尸横遍野的战场,没有垂死挣扎的敌人,也没有精灵战士们忙碌的身影。
只有一些凌乱的脚印、几支折断的箭矢、以及一小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不对劲...”菲恩压低声音,喉咙有些发干,他敏锐的目光扫过空地的每一个角落,“太干净了。打赢了不会是这样,打输了...更不可能这么干净。”
塔利恩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困惑和不安,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弓:“指挥官...月影指挥官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连外围警戒都不布置?”
说的没错,莉兰妮·月影,那个对战术细节苛刻的指挥官,绝不可能在敌情未明的区域,让自己的主力陷入战斗时,后方如此空虚,门户大开。
这违背了她刻在骨子里的谨慎,更违背了他亲手灌输的、无数次在训练场和实战中强调的基本战术原则。
除非...
除非她做不到。
莉瑞安没有说话,她脸色苍白,先前精神力透支的影响还未完全消退,但此刻一种更深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再次将手掌贴向地面,闭上眼睛,试图从根脉网络中捕捉到一丝微弱的讯息——无果。
一心没有说话,t-VIS护目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视着这片寂静得可怕的战场。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空地边缘,几处被践踏过的蕨类植物上——痕迹很新,方向却并非朝向来的路,而是更深的东面林区。
一心缓缓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缓慢前进。小队如同四道融入环境的阴影,利用每一处地形掩护,无声地向更深处渗入。
越是深入,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具象化。
地面上开始出现凌乱密集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显然是在混乱中踩踏形成。
倾倒的灌木,被撞断的低矮枝杈,甚至偶尔能看到几点溅落在蕨类叶片上、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滴。
紧接着,他们发现了第一具精灵战士的尸体。
他脸朝下扑倒在树根旁,背后的皮甲被某种利器粗暴地划开,创口深可见骨,身下的泥土被染成深褐色。他的长弓摔在不远处,弓弦已被斩断。
塔利恩瞬间嘴唇紧抿,但持弓的手却稳如磐石。莉瑞安倒吸一口凉气,只缓缓摇头。
这更像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屠杀,发生在极近的距离。
一心蹲下身,指尖快速拂过尸体周围的脚印和地面痕迹,眼神冰冷得可怕。“伤口很整齐而且只有一道,战斗发生得很突然,很近...他们没料到攻击来自...信任的方向。”
他做出了初步判断。
更多的痕迹触目惊心。
折断的精灵箭矢,但并非射失后撞断,而是很多在弓身上、甚至在箭囊里就被近身武器格挡或劈断;丢弃的、本应用于近战格挡的小圆盾,边缘有新鲜的劈砍痕迹;甚至有一处地面有明显的拖拽痕迹,指向林地更深处。
土匪的尸体,很少很少,像是战斗立刻就成了向土匪一边倒的态势——这不可能,至少对于一心来说,那些一被攻击就会溃散的土匪不可能做到这么有效的反击。
小队成员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不详的预感几乎化为实质,扼住了每个人的呼吸。
一心做了个手势,四人再次无声前行,动作更加谨慎,几乎是一寸寸地挪动。
终于,他们潜行到一块林间空地的边缘,藉着茂密的树丛和岩石向前望去——
景象让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一心,瞳孔也骤然收缩。
那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聚集着大量人影。
幸存的精灵游骑兵,大抵六七十人,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被剥夺了武器,双手被粗糙的绳索反绑在身后,许多人身上带着伤,脸上混合着愤怒、屈辱和未散的惊愕。
他们被外围数量更多、挥舞着兵刃、吆喝叫骂的土匪们驱赶着,围成一个密集的、绝望的圆圈。
而在圆圈向内,那些身影格外刺眼。
大约五六十个白肤尖耳身影,他们的衣着与永青王国的精灵制式皮甲略有不同,更像是各村镇自行武装的民兵服饰,但此刻,他们手中的刀剑和长矛,却并非指向土匪,而是——对准了昔日的同胞,那些被俘虏的暮影游骑兵。
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狂热的、又或是麻木的神情,主动配合着周围的土匪,维持着俘虏圈的秩序,甚至比土匪更卖力地呵斥推搡着曾经的战友。
“叛徒...”菲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