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恒没想过。
心悦于她,所以就要不择手段地毁掉她的婚约,将她强夺到身边么?做他的正妃?侧室?亦或金屋藏娇,做他见不到光的禁脔?这些念头,他一个都不曾有过。他清楚自己的心意,却更清楚她的——她的眼底心里从来没有自己。故而,他不允许自己去奢想任何与她有关的可能。
“看来你也没想明白。”谢绯衣轻轻一笑,“还是说,你只想与我暧昧纠缠?然后发生点什么,腻味了之后抽身离去,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绝无此意!”越恒急忙否认,目光灼灼,“我从未看轻你分毫。”
“那你今天这样纠缠我是为何?”
车厢内陷入更深的寂静。
良久,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我只是情难自禁。不愿你躲着我。还有昨日你提及的事,我心中疑惑,想知道真相。你……可愿告知?”
谢绯衣犹豫片刻,终是下定决心,抬眸望向他,“我和骆九迟,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狭小的车厢内,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她望着越恒微张的唇,继续道:“我们来自千年以后的未来。我和他是同窗校友,一场意外让我们一起来到了这里。他成了侯府世子,而我成了将军府的谢六小姐。”
越恒面上仍维持着平静,可微张的唇和攥紧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你信吗?”她问。
他望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坦荡得没有一丝阴霾。
“信。”他缓缓点头,“你没有必要骗我。”
见他如此轻易接受了这匪夷所思的真相,谢绯衣唇角弯起一抹浅笑,带着几分赞许。
男主果然是男主,睿智又通情达理。
“你是何时来的?骆九迟呢?他难道一直都是侯府世子?我竟从未看出端倪。你们是一起来的?”越恒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充满了求知欲。
“你还记得吗?一年前,将军府寿宴。”她轻声提醒。
越恒恍然。难怪,那时的谢绯衣确实有些古怪。
“那天谢六小姐被你掐死,”她的语气平静,却让越恒心头一紧,“而我恰好在同一刻意外身亡,便借着她的躯体重活了一世。说来也巧,我和她同名同姓,长得也一样。”
“那骆九迟呢?”
“他和我一同遭遇的意外,却比我来得更早。自始至终,他都是侯府世子骆九迟。只是小时候遭受长信侯夫人的追杀,失去了记忆。直到江陵那次受伤昏迷才恢复了记忆,我们才得以相认。”
越恒闻言,冷笑一声:“你们倒是缘分不浅,这般境遇竟还能重逢。”
“是我幸运。”她眼中泛起温柔的光,“无论前世今生,他都坚定地选择了我,始终如一地爱着我。”
这话听得越恒心头泛酸,忍不住讥诮道:“所以你便如此轻易接纳了他?只要有人穷追不舍,你就被动接受?这可不似你的性子。”
“当然是因为他值得。”她答得斩钉截铁。
“那我呢?哪一点不如他?”
“你很好,处处不输他。”她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澄澈,“但你已经成亲了,更是尊贵的王爷。我不想挑战困难,也懒得改造谁。骆九迟选择了我,愿意为我低头,所以我没有理由不选他。我这个人很现实,也很懒,只想够我够得着的男人,抓住眼前的幸福。其他人再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越恒嗤笑:“说穿了,你就是胆小。骆九迟好拿捏,唯你是从,你才选他。你未必有多倾心于他。”
“这有什么不对吗?”她挑眉反问,“人要学会见好就收,活得那么叛逆干嘛?”
越恒一时语塞。这话他竟无法反驳,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爱他,只是将就?”他固执地问。
“以前或许是,但现在我很清楚——我爱他。”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他那么好,我没有理由不爱他。更重要的是,他让我安心,这种感觉,任何人都给不了。”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了越恒心口,他有些难受。
“人心易变,若他有一天不再爱你,不再对你好呢?”
谢绯衣嫣然一笑:“嗯,有这种可能。所以,谁又能保证任何人、任何感情不生变。包括你,王爷。”
越恒一愣,没想到这回旋镖扎回了自己身上。
谢绯衣继续道:“我还没有到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地步,况且,我最爱的永远是我自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许会难过一阵子,但不可能伤心一辈子。离了谁,我照样好吃好喝,好好过日子。”
越恒摇头轻笑:“真是个薄情的女人!你这刀枪不入的模样倒真教我佩服。”
谢绯衣灿然一笑:“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
“你呀!”越恒看着她笑,“还真是活得令人羡慕。”
她总是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他所以为的女子该有的模样,全然套不在她身上。她鲜活、直白、自我,有时甚至显得冷漠绝情。可不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那么恰如其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谢绯衣也笑了,忽然觉得这个男主,其实还不错。
静默了片刻,他低声问:“你想回去吗?”
想起昨日她痛哭流涕的模样,想必是思乡心切。
谢绯衣幽幽一叹:“来都来了,岂是我想走就走的?我又不是神仙,能穿梭时空。所以啊,我在这里的牵绊,就只剩骆九迟了。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彼此了解,互相信任。我和他,天生一对,再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了。”说着,她展颜一笑,那笑容明亮得刺眼。
越恒心中苦涩难言,可见她如此坦荡地诉说对骆九迟的情意,竟觉得这番话在情在理。
此后两人又闲谈了许久,说起她前世的种种趣事。越恒默契地避开了她与骆九迟的过往,而谢绯衣,终究没有点破这个世界实则是一本书的真相。
回到将军府,谢绯衣稍作梳洗,换了身衣裳,便去宁安堂请安。出来后,径直去了侯府。
不小心泄露了最大的秘密,她心中难免不安懊悔,必须立刻告诉骆九迟,向他道歉。
推开书房门,骆九迟正手持一册书卷,目光却早已黏在她身上。见她进来,故意板起脸:“舍得回来了?”
谢绯衣讪讪一笑:“当然舍得,王府有什么好?只是姐姐想我多陪她一晚,我就答应了。”
“王府豪华吗?好玩吗?”他语气泛酸。
“说这话?我是那么肤浅贪玩的人吗?”谢绯衣凑过去,抽走他手中书卷,歪头巧笑,“别装了,想我就直说,别阴阳怪气的。”
骆九迟忍不住弯了弯唇,却又装作一本正经地道:“我哪阴阳怪气了?”
“啧啧啧,嘴是真硬啊!”谢绯衣笑着摇摇头,“行了行了,别口是心非。王府不豪华,不好玩,我想你了,特别想。”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你呢,想我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