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伸手死死攥住萧冥夜的衣袖,那泛着柔光的上好云锦,竟被她指节勒出几道深凹的痕。指腹因用力而失了血色,泛着青白,连带着指根处细弱的青筋都绷得凸起,像极了她此刻不肯退让的模样。
她抬着眼,睫毛轻颤,眼底却满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拗,声音裹着点发颤的坚定,一字一句咬得清晰:“不行,今日你若不把话说清楚,我绝不会走!”
萧冥夜垂眸看她,长睫如蝶翼轻覆,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他墨色的眼眸像盛着一汪深潭,水面平静无波,辨不出半分情绪,只静静将她的执拗尽收眼底。
这般沉默地望了片刻,他忽然勾了勾唇角,那抹笑漫在薄唇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纵容,像在哄闹脾气的孩童:“不走便不走,去做饭吧。”话音落时,他抬手轻按了下手臂上缠着的米白绷带,指尖不经意蹭过边缘,沾了点未干的浅褐色药渍,语气又软了几分,掺了丝不易察觉的示弱:“今日受了伤,动不了。”
灵儿本还憋着股劲要追问,可目光扫过他绷带上那点刺目的药渍,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鼓着腮帮,像只气鼓鼓的小松鼠,只小声嘟囔了句“算你有理”,那点咬牙坚持的执拗,瞬间软成了妥协。
她拎起墙角系着蓝布巾的菜篮,脚步轻快地往灶房去,背影里竟藏了几分不自觉的乖巧。
刚走到井边,她弯腰伸手要去勾木桶的梁,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浅的风。
萧冥夜竟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温热的手掌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笃定,让她连指尖都动不了半分。
“井水太凉。”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触着却裹着暖人的温度,语气比方才沉了些,少了漫不经心,多了几分实打实的认真。
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双深潭似的眼里,藏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细致,像在护着易碎的珍宝:“你这几天身子不方便,别沾凉水。”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灵儿心里,瞬间漾开圈圈涟漪,连带着心口都暖了起来。
她猛地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漫天星子,连声音都发了颤,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雀跃:“是你……”
昨夜她腹痛难眠,缩在被子里冒冷汗,意识模糊间,正是有人端来温糖水,一勺勺细心喂她喝下,还隔着薄被用掌心轻轻给她暖着肚子。
那温度,和此刻他掌心传来的暖意,一模一样!
心头的欢喜再也按捺不住,灵儿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一扑,整个人撞进萧冥夜怀里。
脸颊贴着他胸前绣着暗纹的衣襟,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连带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都变得格外安心。
可下一秒,欢喜就被惶惑狠狠压了下去:师父在这木屋里,等了师娘那么多年,日日擦拭师娘留下的旧琴,盼着她回来。他们这样亲近,若是师娘突然踏进门,看到这一幕,该多伤心?
她悄悄往后退了退,拉开半臂的距离,抬头看向萧冥夜的脸。
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像根细刺扎得她发慌——他对自己这般好,会不会对旁人也是如此?当年他对师娘,是不是也曾有过这样的温柔?他……莫不是个见异思迁的男子?
这想法一出,灵儿刚暖起来的心,像被泼了盆刺骨的凉水,瞬间凉了半截,连指尖都泛了冷。
萧冥夜将她眼底的起落看得真切,从雀跃到惶惑,再到此刻的发凉,他都一一捕捉。
垂眸时,墨色眼眸里的疏离尽数化开,只剩满溢的温柔,像要将她整个人都裹住。
他抬起手,指腹还带着几分未散的药香,正要轻轻揉上她的发顶,像安抚一只闹别扭的小猫,替她拂去心头的不安。
可还没等指尖碰到她柔软的发丝,灵儿突然猛地推开他,眼底刚亮起来的光瞬间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警惕与愠怒。
她咬着唇,下唇都快被齿尖咬得泛红,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尖锐:“你……你这个渣男!”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红了眼眶。
既气他这般温柔或许只是寻常的撩拨,又恼自己方才竟那般轻易沉溺,忘了师娘的存在。
不等萧冥夜开口解释,灵儿转身就往灶房外跑,浅色裙角扫过门槛时,带倒了墙角放着的竹筐。里面的青菜滚了一地,沾了尘土,蔫头耷脑的模样,像极了她此刻乱作一团的心绪。
萧冥夜望着她仓促跑远的背影,指尖还悬在半空,残留着即将触到发丝的轻痒。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眼底满是愕然,连眉梢都微微蹙起。
方才那声带着哭腔的“渣男”还绕在耳边,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一秒还主动扑进怀里的人,怎么转瞬间就红着眼眶跑了?
愣了片刻,他低头瞥见地上滚得七零八落的青菜,又想起灵儿方才又气又恼、眼眶泛红的模样,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他弯腰捡起一颗沾了土的青菜,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声音低沉地呢喃:“好吧……这小丫头,倒是把‘翻脸比翻书快’学了个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