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叶指向那面平平无奇的混凝土墙。
整个地下蓄水池的空气，因她这个动作而凝固。
雷烈攥紧了战棍，喉结滚动，扭头看向林川。
林川没说话。
他的目光像最高精度的扫描仪，在那面墙上寸寸刮过，评估着它的结构与材质。
“我来开门。”叶小叶轻声说。
她向前走了几步，站到墙壁前，抬起了右手。
不是那只奔涌着生命绿光的左手。
而是那只代表“抹除”与“虚无”的右手。
她白皙的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上。
无声。
无光。
那面厚达数米的承重墙，仿佛被至高规则的橡皮擦过，从她手掌接触处开始，物质结构无声地剥落、分解，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归于虚无。
一个幽深、盘旋着漆黑符文的洞口，凭空出现。
洞口内，是通往上方的、螺旋阶梯。
“好了。”叶小叶收回手，转身看向林川，眼神平静。
“现在怎么办？”
雷烈一步跨到林川身前，两米多高的壮硕身躯，如一堵墙，死死堵住了洞口。
“我们进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等着被全城的怪物撕成碎片？”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那不是撕成碎片。”
林川的声音响起，冷静地纠正他。
“那是我的‘市值’，在二级市场完成兑现。”
“我他妈不管你那套狗屁市场理论！”雷烈终于炸了，低沉的咆哮在蓄水池里回荡，“老子只知道，你走出去，就是送死！”
“雷烈。”
苏沐雨冰冷的声线切入，她身前的光幕上，数据流化作赤色瀑布。
“根据‘原罪’解封后的最新城市规则变量推演，任何常规潜入方案，我方团队整体生存率，0.17%。”
光幕一转，强制投射到雷烈眼前。
“启动林川的‘诱饵计划’，即利用他S级的‘渎神级负债’，吸引城市98.3%的防御单位。我方四人潜入钟楼核心的成功率，将提升至——”
“19.4%。”
角落里，一个毫无情感起伏的电子合成音，接上了苏沐雨的话。
李轩尘站直了身体。
他眼中的红光稳定如恒星，格式化，已然完成。
“报告。”
“资产‘林川’当前风险估值，等同于9874个标准‘执法者’单位的集合体。”
“该资产的暴露，将强制触发城市最高级别的‘清理协议’，有效牵制所有可动用武装力量，持续时间预计为27分钟。”
他金属质感的目光，转向雷烈。
“拒绝该方案，属于非理性情感决策，将导致‘时序’公会本次投资行为，直接破产清算。”
“建议：执行。”
“你……”雷烈被这具人形计算机冰冷的分析，噎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猛地扭头瞪着林川，双目赤红。
“你把他变成了什么玩意儿？！”
“一个合格的‘风险分析师’。”林川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他的计算，没有错。”
“所以我就得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这不是死亡。”林川看着他，一字一句，“这是一次‘对冲交易’。”
“我用我这笔最大的‘负债’，去对冲我们整个团队被‘强制平仓’的终极风险。”
“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打的牌。”
“头儿，我不同意！”雷烈手里的战棍重重顿地，金属地面发出一声哀鸣，“要去，老子去！我皮糙肉厚，能扛！”
“你的‘资产属性’是‘突击’和‘破局’。”林川摇头，语气不容置喙，“让你去做‘肉盾’，是严重的资源错配。你的价值，应该体现在审判厅，而不是耗死在大街上。”
“那让她去！”雷烈指向叶小叶，“她现在不是能‘创造’和‘抹除’吗？直接把那些怪物都抹了！”
“我做不到。”
叶小叶的声音不大，却让雷烈的咆哮戛然而止。
她走到雷烈身边，抬头看着这个因愤怒而浑身颤抖的男人。
“我能抹除‘物质’，但我抹除不了‘规则’。”
“那些怪物，是‘罪孽’规则的产物。我抹掉一个，规则会立刻生成十个。”
“就像……你拔不完的野草。”
她的眼神澄澈，再无一丝恐惧与躲闪。
“雷烈哥，这个计划，不是让他去送死。”
她顿了顿，视线越过雷烈，望向林川。
“他是‘钥匙’。”
“我是‘锁’。”
“而你们，”她环视苏沐雨和雷烈，“是负责把钥匙插进锁里，然后转动它的那只手。”
“我们每个人，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缺了谁，这扇门都打不开。”
雷烈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仿佛拉动的风箱。
他看看叶小叶，又看看林川，最后死死咬着牙，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扶手上，砸出一个清晰的凹陷。
“妈的！”
他没再反对。
“苏沐雨。”林川开始下达指令。
“你负责路径规划和信息支援。钟楼内部结构是动态的，会被‘罪孽’实时重构。你的模型要快过它的变化。”
“收到。”
“雷烈，你是矛头。一切挡路的东西，不论是物理障碍还是防御单位，全部‘清算’。”
“废话。”雷烈闷声回答。
“叶小叶，你的‘创造’，用来构建安全路径。你的‘抹除’，留到最关键的时候，用来对付规则层面的‘门锁’。”
“明白。”
“李轩尘，计算我们每个人的‘时间资产’消耗，进行动态最优分配。在抵达审判厅之前，我需要团队保持70%以上的最佳状态。”
“指令确认，建立‘资产动态平衡模型’。”
林川说完，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属于仲裁官的漆黑硬币。
他没有留着，而是指尖一弹，硬币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飞向苏沐雨。
“b级代理权限凭证，一次性消耗品。”
苏沐雨稳稳接住。
“面对丁级以下的执法者，拥有一次‘指令覆盖’权限。这是你们的底牌，也是仲裁官给我们的‘预付款’。”
“在最致命的时候用掉它，别犹豫。”
他看着那个漆黑的洞口，补上了最后一句。
“仲-裁-官的任务，是毁了‘法官’的账本。”
林川转过身，目光如刀，依次扫过自己的每一位队员。
“我们的任务，是拿到账本。”
“我要知道‘法官’的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我要它完整的‘财务报表’。”
“我们不是来砸场子的。”
“我们是来……做‘尽职调查’的。”
一句话。
雷烈、苏沐雨、叶小叶，呼吸同时一滞。
这不是一次单纯的破坏。
这是一场，以整个罪孽都市为目标的，“恶意收购”。
“走吧。”林川挥了挥手。
雷烈深深看了他一眼，扛起战棍，再无迟疑，第一个走进了那个漆黑的洞口。
叶小叶和李轩尘紧随其后。
苏沐雨走到洞口前，停步，回头。
她的光幕上，林川的生命体征数据旁，多出了一个正在倒数的，鲜红的计时器。
【27:00】
“这是李轩尘计算出的，你的理论极限存活时间。”她说。
“足够了。”
林川笑了笑。
“开盘前的集合竞价而已。”
苏沐雨没再说话，转身没入黑暗。
那个被叶小叶“抹除”出的洞口，在她进入后，开始从边缘向中心，无声地、缓缓地闭合。
很快，墙壁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蓄水池里，只剩下林川一个人。
他安静地站着，调整了一下呼吸。
然后，他迈步，走向通往地面的出口。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
腐朽、甜腻的城市空气，涌了进来。
林川走上空无一人的街道，站在城市的巨大阴影之下。
下一秒。
他抬起左手。
手背上，那枚代表他与“时序”公会所有人羁绊的，左侧托盘严重下沉的暗金色天平烙印，猛地爆发出万丈光芒。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压制。
他将那股足以被系统判定为“渎神”的，天文数字般的“罪孽负债”，于此刻——
彻底释放！
嗡——！
一道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瞬间扫过了整个罪孽都市！
【警告！侦测到S级风险资产‘林川’！】
【威胁等级：灭城。】
【‘强制平仓’协议……启动！】
【全城通缉……发布！】
尖锐、刺耳、撕裂苍穹的警报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同时炸响！
无数建筑物的顶端，血红色的探照灯全部亮起，光柱在空中疯狂交错，最终，齐刷刷地锁定了街道中央。
那个孤独的身影。
……
钟楼内部，黑暗的螺旋阶梯上。
苏沐雨身前的光幕上，代表城市地图的界面，瞬间被亿万个疯狂闪烁的红点彻底覆盖。
所有的红点，正形成一股股末日洪流，不计代价地扑向地图中心。
那个唯一亮着的，刺眼夺目的金色光标。
“头儿他……”雷烈看着那片让人头皮炸裂的红色海洋，喉咙发干。
苏沐雨抬起头，看着阶梯尽头那扇紧闭的、刻着天平与法槌的巨门，低声说。
“他把整个市场，都砸向了自己。”
“开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