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洞穴里激起层层回音，带着一种猫鼠游戏的傲慢。
“独家收购案？”
林川的视线从黑曜脸上移开。
他平静地扫过头顶，那一圈圈检修通道上布满的黑影。
他们盘踞在所有制高点，枪口的光学瞄具在黑暗中亮起冰冷的红点，像一百只无声宣判死刑的眼睛。
“头儿！”
雷烈向前踏出一步，山峦般的身躯挡在林川面前。
他压着嗓子，声音低沉如滚石。
“三十多个，六个是重度改造体。硬冲的话，我们……”
“雷烈。”
林川的声音切断了他的话。
“客户上门，要懂规矩。”
“先听报价。”
他仰起头，重新看向最高处的黑曜，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份风险未定的投资意向书。
“你的‘独家收购’，开个价吧。”
黑曜笑了，似乎很享受这种主宰一切的掌控感。
“林川，你现在是个烫手山芋，一份行走的‘渎神级’负债。”
“‘法官’的‘强制平仓’协议，随时会斩下。”
“我开的价，是你的命。”
“我保你，和你的团队，活着离开这座罪孽之城。”
黑曜伸出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地摇了摇。
“交换条件——你那份‘渎神级’资产，我要百分之九十的股权。”
“你，和你的团队，并入我的‘黑曜石’公会，我会为你们成立一个全新的特殊资产管理部。”
“怎么样？我的报价，仁至义尽。”
“放你娘的狗屁！”
雷烈胸中的怒火瞬间引爆，一声咆哮震得洞壁嗡嗡作响。
“吞了我们的核心资产，再把我们当成你手里的工具？你他妈怎么不去抢？！”
“我正在抢。”
黑曜脸上的笑意不减，眼神却骤然转冷。
他打了个响指。
咔嚓——！
洞穴中，数十支枪械同时上膛的声音汇成一道金属的死亡合奏。
“模型更新。”李轩尘的电子眼红光急促闪烁，“对方进入攻击姿态。我方生存率，修正为0.003%。”
“黑曜。”
林川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关紧要的电话会议。
“你的商业模式，有一个致命的逻辑缺陷。”
“你假设，我是市场上唯一的卖家。”
“而你，是唯一的买家。”
“哦？”黑曜眉峰一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谬论，“难道不是吗？现在全城，除了我黑曜石，谁还敢接你的盘？”
“你高估了自己的‘信用评级’，也低估了这份‘资产’的吸引力。”
林川抬起左手。
探照灯的光柱下，那枚暗金色的天平烙印，若隐若现。
“你只看到了‘负债’，却没看见它背后代表的‘权重’。”
“当一笔坏账大到能掀翻整张赌桌时，它本身，就是最大的谈判筹码。”
林川的话，让黑曜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
“牙尖嘴利。”他冷哼，“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我给你三分钟，考虑我的‘天使轮融资’。”
“三分钟后，你要么接受，要么……”
“就地‘破产清算’。”
“警告。”
苏沐雨的声音突然插入，冷静中带着一丝数据无法平复的急促。
“十二个高能信号源，已绕过‘植物沼泽’，正从备用通风管道高速接近。”
“系统识别：执法队。”
“预计抵达时间，两分五十秒。”
“听到了吗，林川？”黑曜摊开手，重新夺回了胜券在握的姿态，“你的时间，不多了。”
雷烈攥紧了战棍，手臂肌肉贲张，青筋如地龙般盘结虬错。
叶小叶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小脸煞白，身体止不住地轻颤。
头顶那些人的恶意，像一片黏稠的乌云，压得她快要窒息。
林川却没看黑曜。
他的目光，落在了苏沐雨身上。
“苏沐雨，把执法队的行进路线，实时投射出来。”
“什么？”苏沐雨一怔。
“我要看到每一位‘新买家’的入场轨迹。”林川的命令斩钉截铁。
一道蓝色三维光幕，在李轩尘的投射下，瞬间于众人面前展开。
十二个刺目的红点，正沿着蜘蛛网般复杂的管道路线，向这个地下洞穴飞速聚合。
“你的‘倒计时’，似乎也是他们的‘倒计时’。”林川看着光幕，对黑曜说。
“那又如何？”黑曜嗤笑，“等他们来了，正好帮你做个‘压力测试’。一个被消耗过的‘渎神级’资产，我的收购成本还能再压一压。”
“你错了。”
林川摇头。
“你把他们当成了追捕我的猎犬。”
“但在他们眼里，这个洞穴里所有非‘执法队’单位，都是需要被清除的‘数据冗余’。”
“你，和我，都是目标。”
“危言耸听。”
黑曜嘴上这么说，眉头却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拧了一下。
林川不再理他，只是死死盯着光幕上那十二个移动的红点。
“雷烈。”
“在！”
“三十秒后，正上方，三号检修通道，会打开一个通风口。”
林川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光幕的一个交汇点上。
“那里，是第一个‘入场口’。”
雷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直觉，重重点头。
“叶小叶。”
“嗯！”
“待会儿，听我命令，用你的藤蔓铺满我们脚下平台以外的每一个角落。”
“水里，墙上，所有地方。”
“好！”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洞穴里的空气，被拉扯到极致，仿佛一根即将绷断的钢丝。
黑曜看着林川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匪夷所思的指令，心中的不安感，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
这个男人，没有半点身陷绝境的恐慌。
他像一个冷酷的棋手，在静静等待。
等待对手的棋子，精准地落入他早已划定的死亡陷阱。
“十、九、八……”
林川看着手腕，嘴里开始倒数。
“装神弄鬼！”黑曜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他猛地抬起手，正要下达最后的攻击指令。
就在这时。
吱嘎——！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地从头顶传来。
黑曜猛地抬头。
他看见，就在自己斜下方不远处，一个布满铁锈的圆形通风口盖，正在缓缓旋开。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戴着纯白面具的执法者，如同没有骨骼的软体生物，从漆黑的洞口无声地滑落。
它的出现，如此突兀，如此死寂。
那名执法者，甚至没有看一眼平台上的林川。
它的目标，是离它最近的，一名站在检修通道上的黑曜石队员。
“小心！”黑曜厉声咆哮。
晚了。
一道冰冷的弧光，斩开了空气。
那把长柄镰刀状的裁决武器，划过一道致命的轨迹，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那名黑曜石队员的身体，从腰部被整齐地切开。
他脸上的惊愕表情甚至还未来得及凝固，上下半身就在半空中，化作两团溃散的数据光点，彻底消失。
“草！”一名黑曜石队员目眦欲裂，抬起枪口对着那名执法者疯狂扫射。
子弹如金属的风暴，暴雨般倾泻而出。
执法者却只是一道鬼影，在密集的火线上轻巧地一晃，瞬间贴近了另一名队员。
又是一道无声的弧光。
第二个人，没了。
“现在！”
林川的声音，在枪林弹雨和疯狂的怒吼声中，清晰如钟鸣！
雷烈咆哮一声，双腿肌肉炸起，整个人如同一颗逆冲天际的炮弹，悍然射向那个正在屠杀黑曜石队员的执法者！
“叶小叶！”
“嗯！”
小女孩将双手按在冰冷的混凝土平台上。
掌心绿光爆闪！
无数墨绿色的藤蔓，如同沉睡在地狱深处的古神触须，自平台边缘疯狂涌出！
它们瞬间扑进下方的黑色死水，缠上四周的岩壁，沿着检修通道的钢铁支架，向着四面八方野蛮生长！
只在眨眼之间，除了时序小队脚下这个孤零零的平台，整个地下洞穴，变成了一片蠕动的、疯狂的植物地狱！
“妈的！”
黑曜看着自己脚下也被藤蔓死死缠住的通道，怒骂出声。
这些该死的植物，不仅挡住了他手下的射击角度，更阻碍了他们的移动！
更糟糕的是。
吱嘎……吱嘎嘎……
洞穴四周，一个又一个通风口接连洞开。
一名又一名执法者，从黑暗的管道里滑了出来。
他们无视了脚下疯狂滋生的植物，也无视了那个已经被雷烈死死缠住的同伴。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一部分，扑向了那些被藤蔓困在各个位置的黑曜石队员。
另一部分，则从高处纵身跃下，直扑洞穴中央！
扑向那个唯一没有被植物覆盖的，最后的孤岛！
“林川！”
黑曜终于明白了一切，他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
“你算计我！”
林川用执法队，冲垮了他的天罗地网！
“这不是算计。”
林川看着从天而降的数名执法者，脸上露出一抹近乎狂热的笑容。
那是一种看到市场剧烈波动，即将迎来史无前例交易量的兴奋。
“这是一场‘竞价拍卖’。”
“黑曜，你的报价太低，信用评级不足。”
“你已经出局了。”
他转头，看向苏沐雨。
“现在。”
“让我们看看这些新来的买家，能开出什么样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