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擦拭杯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能想象出电话那头，苏雨涵坐在她那间能俯瞰整个城市夜景的办公室里，褪去了一天的疲惫，像一只寻求庇护的猫。
这个女人，身家百亿，生杀予夺，却唯独对他，流露出女儿态的依赖。
因为他曾一针，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更因为，他从不图她什么。
“早点休息吧。”林轩的声音也放缓了，“天大的事，也得睡醒了再处理。不然，下一个疯的可能就是你了。”
“呸呸呸，胡说什么。”苏雨涵轻啐一口，语气里却带着笑意，“好了，不打扰你了，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林轩将青花瓷杯放回原位。
苏雨涵的电话，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黄三爷的倒台，会在滨海市的商界和地下世界同时掀起滔天巨浪。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块肥肉，无数只手都想伸进来分一杯羹。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浑水，才好摸鱼。
他的目光，越过店里的层层古玩，投向了窗外深沉的夜色。
黄三爷，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主菜，是那个让他家破人亡，从云端跌入泥淖的男人。
他的师兄，如今古玩界炙手可热的鉴宝大师——魏晨！
当年，就是魏晨设局，用一件以假乱真的“金缕玉衣”，让他林家赔光了所有家产，父亲因此气绝身亡，他自己也名声扫地，沦为笑柄。
这笔血债，他一刻也不曾忘记。
林轩拿起手机，拨出了蝎子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嘶哑难听的声音。
“老板。”
“魏晨那边，有什么动静？”
“如您所料，黄三爷一出事，魏晨就慌了。”蝎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黄三爷是他最大的靠山和销赃渠道。我刚收到线报，魏晨正在联系海外买家，准备把他手里最烫手的那几件东西紧急出手。其中一件，就是三年前从西北大墓里盗出来的‘鎏金龙纹玉璧’，国宝级的文物。”
林轩的眼睛里，寒光一闪。
鎏金龙纹玉璧！
这件东西，他知道。当年魏晨就是靠着倒卖这件国宝，才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搭上了黄三爷这条线。
他不仅要报仇，更要让这些流失的国宝，回到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他打算什么时候交易？”
“三天后，在城东的‘海天一色’私人会所。那里是魏晨自己的地盘，安保极严。”
“我知道了。”林轩挂断电话。
海天一色？
好地方。
魏晨啊魏晨，你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很快就会变成你最绝望的坟墓。
他站起身，走到店铺后院。
院子里，种着几株不起眼的草药，在夜色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蹲下身，从一株形似兰草的植物根部，小心翼翼地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块茎。
《九转玄医诀》中记载，有一种奇药，名为“醒神露”。
它与“黄粱”恰恰相反。
黄粱引人入幻，直至癫狂。
而醒神露，则能让人的五感在短时间内提升到极致，思维速度、反应能力，都会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代价是，药效过后，会虚脱三天三夜。
但对于接下来的计划，这短暂的爆发，已经足够了。
他将块茎收好，回到屋内。
目光落在那尊仿制的夔龙纹鼎上，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前，自己跪在父亲的灵堂前，对着那些前来逼债的豺狼，发下的毒誓。
三年蛰伏。
如今，猛虎下山，龙归大海。
他要让所有害过他，笑过他的人，都千倍百倍地，偿还回来！
一场针对魏晨的，无声的狩猎，已然拉开序幕。
滨海市的夜，被霓虹切割成无数斑斓的碎片。
三天时间，弹指即过。
对于某些人是度日如年，对于另一些人，却是磨刀霍霍。
这三天里，林轩的“轩宝斋”依旧开着门，迎来送往。他还是那个坐在藤椅上，捧着一本线装古书，对上门顾客爱搭不理的慵懒老板。没人知道，这张平静的面具下，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夜幕再次降临，林轩锁上店门，摸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他有过片刻的犹豫。
苏雨涵。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个清冷如月，却在他面前展露过脆弱的女人。他不想把她拖进自己这滩浑水里，这里面有太多阴暗和血腥。
可“海天一色”不是菜市场，那是魏晨经营多年的堡垒，会员制，安保森严，没有门路，他连大门都摸不到。
最快的路，往往不是最直的那条。
他终究还是拨通了电话。
“林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林轩能听出一丝细微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她竟然会主动联系我——这丝惊喜，她藏得很好，却瞒不过林轩如今的耳朵。
“苏小姐，我需要你帮个忙。”林轩的声音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今晚，我需要进入‘海天一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没问题。”苏雨涵的回答干脆利落，不问缘由，“几点？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把你的会员卡或者邀请方式给我就行。”林轩拒绝了。他此行如深入龙潭虎穴，带上她，只会是累赘和破绽。
“好，我半小时后到你店门口。”
半小时后，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无声地滑到轩宝斋门口。车窗降下，露出苏雨涵那张毫无瑕疵的脸。路灯的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递出一张纯黑色的卡片，卡片中心只有一个烫金的“苏”字。
“这是我的专属卡，不记名，但认卡不认人。凭这张卡，‘海天一色’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包括顶楼不对外开放的区域。”苏雨涵看着他，美眸里是化不开的担忧，“你……要去那里做什么？那里老板叫魏晨，背景很复杂，不是什么好人。”
“见一个老朋友。”林轩接过卡，入手冰凉，如同金属。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看着她：“谢谢。”
“林轩，”苏雨uhan突然叫住他，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请你一定小心。”
林轩没有回头，只是朝后摆了摆手，身影很快融入了深沉的夜色里。
苏雨涵坐在车里，久久没有发动。她看着林轩消失的方向，心里莫名地抽紧。
今晚的他，和平日里那个慵懒散漫的古玩店老板判若两人。
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锋锐气息，让她心惊，也让她……着迷。
同一时间，“海天一色”顶楼，最奢华的包厢“天阙”之内。
魏晨烦躁地在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上走来走去。
他面前的巨大落地窗外，是滨海市最璀璨的夜景。可他无心欣赏。
黄三爷倒了。
就像一棵他靠着乘凉的大树，轰然倒塌。
虽然警察还没找到他头上，但一种末日将近的恐慌，像无数蚂蚁，啃噬着他的神经。
“废物！全他妈是废物！”他猛地将一个水晶烟灰缸扫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门外侍立的保镖连眼皮都没敢抬一下。
魏晨喘着粗气，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十几个监控画面。
会所的每一个角落，走廊、大厅、停车场、甚至后厨，都在他的严密监控之下。
三十六名保镖，全是从金三角战场上退下来的亡命徒，三班倒，二十四小时巡逻。
他这里的安保系统，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对，飞不进来！
他不断给自己打气，恐惧却依旧在心底蔓延。
他想起了一个人。
林轩。
那个被他亲手推进深渊的师弟。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
一个家破人亡的丧家之犬，一个在潘家园摆地摊的废物，能翻起什么浪？估计现在还在哪个角落里喝酒哭鼻子呢。
想到这里，魏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必须尽快把手里的烫手山芋都扔出去，尤其是那件“鎏金龙纹玉璧”。
只要这笔交易完成，拿到钱，他就立刻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
门被轻轻敲响。
“老板，史密斯先生到了。”
“让他进来。”魏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范思哲西装，脸上重新挂上商人特有的精明和贪婪。
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在两名壮汉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鹰钩鼻，蓝眼睛，脸上带着一丝傲慢。
“魏，我的朋友，希望你没有让我白跑一趟。”史密斯的声音很沉。
“当然不会，史密斯先生。”魏晨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从房间内嵌的保险柜里，捧出一个沉重的梨花木盒子。
盒子打开，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一块通体温润的白色古玉静静躺在红色丝绒上。
玉璧之上，一条鎏金的盘龙栩栩如生，龙身遒劲，鳞甲毕现，仿佛随时会破玉而出，扶摇直上。
灯光下，金光与玉色交相辉映，散发着一股跨越千年的威严与华贵。
国之重器！
史密斯的蓝眼睛里瞬间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哦，上帝……太美了……这简直是艺术的奇迹！”
“五千万，美金。”魏晨直接报价，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一分不能少。”
“魏，你这是抢劫！”史密斯皱眉，但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那块玉璧。
“史密斯先生，你知道这东西的分量。这个价，已经是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你的友情价了。”魏晨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两人开始了拉锯式的谈判。
魏晨并不知道，在他眼中固若金汤的堡垒，已经悄无声息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海天一色”后巷，阴暗潮湿的角落。
林轩的身影如同一道鬼魅，贴着墙壁。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几乎被忽略的排风口，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时间差不多了。
他从怀里摸出那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块茎。
“醒神露”。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块茎扔进嘴里，用力嚼碎。
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和辛辣瞬间炸开，顺着喉咙冲进胃里。
下一秒，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丹田升起，瞬间冲遍四肢百骸！
林轩闷哼一声，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世界，变了。
【听觉】——五十米外，巡逻保镖口袋里硬币碰撞的清脆声音；通风管道内，气流旋转的嗡鸣；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响。
【视觉】——黑暗不再是阻碍。
他能清晰地看到墙壁上每一丝细微的裂纹，能看到远处路灯下，一只飞蛾翅膀上纤毫毕现的纹路。
保镖巡逻的路线、监控探头的转动角度、每一处可能的死角，在他脑中瞬间形成了一幅三维立体图。
【思维】——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无数信息流涌入，被瞬间分析、处理、整合。
他计算出，在两名保镖交错巡逻，监控探头转向另一侧的瞬间，他有3.7秒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