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我脸上,暖洋洋的。
我动了动,发现自己还趴在床边,手还紧紧握着林应的手。而他的手,好像比昨天暖和了一点。
我心里一动,赶紧抬头看他。
他还是闭着眼,但脸色似乎好了一些,不再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而是带着一点淡淡的粉色。嘴唇也没那么干裂了,大概是护士夜里给他涂了润唇膏。
仪器上的曲线虽然依旧平缓,却比之前稳定了许多。
“醒了?”张沐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早餐,“我让食堂做了你爱吃的粥。”
我没看他,只是盯着林应的脸,点了点头:“嗯。”
“昨晚……没睡好?”张沐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看着我眼下的乌青,皱了皱眉。
“还好。”我松开林应的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今天有什么会?”
“上午十点,内层会议,讨论基地的防御系统升级。下午两点,和科研部对接‘星尘’算法的优化方案。”张沐拿出记事本,“还有,联合国那边发来了邀请函,想和我们谈谈数据安全的事,你看……”
“推了。”我打断他,走到洗漱台边,用冷水泼了把脸,“告诉他们,等林应醒了再说。”
张沐叹了口气:“思怡,这样不是办法。他们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再推……”
“那就让他们等着。”我擦干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憔悴,眼下乌青很重,眼神却很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林应没醒,我没心思跟他们谈。”
张沐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他转身想走,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林应,又看了看我:“你也别太累了,适当休息一下。应哥要是醒了,看到你这样,该心疼了。”
我心里一暖,嘴上却硬邦邦的:“他才不会心疼,他只会觉得我给他添麻烦了。”
张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我走到床边,看着林应。阳光落在他脸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听到了吗?”我伸手,轻轻拂过他的睫毛,“张沐都让我休息了。你说你,倒是快点醒啊,醒了我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他还是没反应。
我拿起笔记本电脑,坐在椅子上,开始处理文件。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的代码一行行滚动,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把整个基地都护在里面。
处理完防御系统的升级方案,已经快十点了。我起身,走到病床边,帮林应调整了一下姿势,给他掖好被角。
“我去开会了,很快就回来。”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要是敢趁我不在醒过来,我就……我就不给你削苹果吃。”
说完,我转身走出病房,脚步轻快了许多。
内层会议上,所有人都到齐了。看到我进来,大家都站起身,眼神里带着敬畏。
“坐吧。”我走到主位上坐下,打开面前的文件,“今天我们主要讨论防御系统的升级方案。计算部这边已经做了初步的模型,大家看看有什么意见。”
我把文件推出去,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以前开这种会,林应总是坐在我旁边,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我在旁边听着,偶尔插一两句嘴。他总能轻易地抓住问题的核心,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最复杂的问题。
而现在,我坐在了他的位置上,面对着这些曾经只听从他指令的人,用他的语气,说着他可能会说的话。
心里空落落的,却又异常平静。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或许是因为上次的事,大家对我的方案几乎没有异议,只是偶尔提出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我都一一解答了。
散会时,科研部的部长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说:“部长,‘星尘’算法的优化方案,我看了,做得很好。只是……有些地方的逻辑,和林族长以前的思路不太一样。”
我抬眼看他:“哪里不一样?”
“这里。”他指着文件上的一处,“林族长以前更注重攻击性,而你……更注重防御。”
我笑了笑:“他是林应,我是沈思怡。我们本来就不一样。”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是我失言了。”
“没事。”我合上文件,“下午对接的时候,我们再详细谈。”
回到病房时,已经快中午了。我推开门,看到护士正在给林应换药。
“沈部长。”护士看到我,点了点头。
“他怎么样?”我走过去,看着林应手臂上的伤口。
“恢复得挺好的,已经开始结痂了。”护士笑着说,“林族长的身体素质很好,恢复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
我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护士换完药就出去了。我坐在床边,看着林应手臂上的结痂,那道疤痕很狰狞,像一条丑陋的虫子,爬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疼吗?”我轻声问,像是怕惊扰了他,“肯定很疼吧。你从小就怕疼,小时候打针都要哭鼻子,现在却弄出这么大的伤口。”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道疤痕周围的皮肤,那里的温度比别处要高一些。
“林应,你知道吗?以前我总觉得,你像一阵风,抓不住。可现在,你躺在这儿,安安静静的,我反而觉得,你离我很近。”
“以前你总控制着我,不让我做这个,不让我做那个,连我跟张沐多说几句话你都要吃醋。那时候我还觉得你烦,觉得你霸道。”
“可现在,我倒是希望你能醒过来,再控制我一次。管着我吃饭,管着我睡觉,管着我不许胡思乱想。”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掉。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面对这么多事。你知道我有多难吗?每天开会开到头疼,处理文件处理到想吐,还要担心你会不会醒过来。”
“林应,我好想你。”
这句话说出口,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床边,失声痛哭起来。这些天积压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出来。
我哭得撕心裂肺,像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我感觉手被轻轻握了一下。
很轻,却很清晰。
我猛地停止哭泣,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应的手。
他的手指,正微微蜷缩着,握着我的手。
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腔。
“林应?”我颤抖着声音,试探着叫他。
他没回应,但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这一次,我确定不是错觉。
他动了!他真的动了!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连忙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护士很快就跑了进来,看到我激动的样子,又看了看病床上的林应,疑惑地问:“沈部长,怎么了?”
“他动了!他的手动了!”我指着林应的手,语无伦次地说,“你快看,他是不是要醒了?”
护士连忙上前检查,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心率在上升!血压也在升高!快,快去叫医生!”
很快,医生就带着一群护士跑了进来,病房里顿时变得忙碌起来。他们围着病床,检查着各种仪器,低声讨论着。
我被挤到了一边,只能远远地看着。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手心全是汗。
过了一会儿,医生转过身,对我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沈部长,恭喜你,林族长他……快醒了。”
医生的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所有的疲惫和恐惧。我站在那里,看着病床上的林应,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喜悦的泪。
原来,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坚持,都不是白费的。
他真的要醒了。
医生和护士们又忙碌了一阵,确认林应的各项指标都在好转后,才慢慢退了出去,只留下我们两个人。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只是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比之前欢快了许多。
我走到床边,重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比刚才更暖了,手指还在时不时地轻轻动一下,像是在回应我。
“林应,我知道你听得见。”我凑近他的耳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有好多事想跟你一起做。”
“我还没跟你算你给我下药的账呢,还没跟你算你不听话去晋北的账呢,你可不能就这么耍赖。”
“基地里的事好多,我一个人处理不过来。你醒了,就全交给你,我只想做回你的小太阳,不想做什么劳什子部长和族长夫人。”
“还有啊,张沐说,等你醒了,我们就去南方的海边看看。你不是一直想去吗?我们去看日出,去捡贝壳,去吃海鲜。”
我一边说,一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那里的皮肤很光滑,却布满了细小的伤痕,每一道都是他为我、为这个基地付出的证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睫毛突然颤了颤,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曾经总是带着清冷和锐利,像寒潭里的冰,却又总能在看向我时,融化成一汪春水。而现在,那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和虚弱,却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瞬间亮了起来。
“思……怡……”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破旧的风箱。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再也忍不住,扑到他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林应!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心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别动!”我连忙按住他,“你刚醒,别说话。”
他摇了摇头,艰难地抬起手,想要碰我的脸。我连忙低下头,让他的手能碰到我的脸颊。
他的指尖很凉,带着输液管的寒意,却让我觉得无比安心。
“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说,眼神里的愧疚更深了。
“我不听!”我打断他,眼泪掉得更凶,“你别说对不起,你要说对不起,就先想想你怎么对得起我!你怎么能那么狠心,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你怎么能那么不听话,非要去晋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把所有的不满和恐惧都发泄出来。
他静静地听着,眼神温柔地看着我,任由我骂,任由我哭,只是用尽全力,握紧了我的手。
等我哭够了,骂够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才又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能……让他们……伤害你。”
就因为这句话,我所有的气都消了。
是啊,他从来都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扛,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用他自己的方式,护我周全。
他不是自私,也不是没有担当,他只是把我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傻瓜。”我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以后不许这样了,听到没有?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你要是再敢自己做决定,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看着我,虚弱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看到他笑,我也笑了,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掉。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温暖而耀眼。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似乎也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和我心里满满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基地的发展,外界的威胁,还有我那时不时会发作的精神疾病,都还在等着我们。
但我不怕。
因为他醒了。
因为他还在。
只要他在,我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他是我的人间,是我活下去的唯一证明。
生是,死也是。
而现在,他活着,好好地活在我面前,这就够了。
“林应,”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欢迎回家。”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像是在为我们照亮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