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温水里,浮浮沉沉了很久。
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我动了动手指,输液管在手腕上硌出红痕,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安眠药混合的味道。墙上的日历被人撕到最新一页,距离林应抱我回家那天,正好两个月。
“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男人走进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几粒白色药片和一杯水,“该吃药了。”
我盯着他,喉咙干得发疼:“林应呢?”
他没回答,只是把水杯递过来,语气平淡:“先吃药,对你的精神状态好。”
“我问林应在哪。”我加重语气,试图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得像棉花——这两个月的药,显然不只是助眠那么简单。
男人皱了皱眉,伸手想扶我:“族长交代过,您需要静养,别想太多。”
“静养?”我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把我关在这里,喂了两个月的药,叫静养?”
他的脸色沉了沉,强行把药片往我嘴里塞:“这是任务,确保您不会醒得太早。”
“为什么不让我醒?”我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猛地偏头躲开,“他是不是出事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就是这一下,让我心脏骤停——林应走了,在我被药物困着的这两个月里,他还是去了晋北,去了那个我拼命阻止的陷阱。
“让开。”我掀开被子,双脚刚落地就一阵天旋地转,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眼前发黑。但我顾不上,手脚并用地往外爬,输液管被扯得哗啦作响。
“夫人!您不能出去!”男人过来拦我。
我摸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我抓起最大的一块,抵在自己手腕上,玻璃的棱角刺破皮肤,血珠瞬间涌出来。
“让开。”我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要么让我走,要么……让他回来给我收尸。你们选。”
男人的脸白了,后退了半步。走廊里闻声赶来的护士和守卫都僵在原地,没人敢动——他们都知道,计算部的这位部长,看似温和,疯起来比谁都敢豁命。
我攥着带血的玻璃渣,一步一踉跄地往外走。血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像一串破碎的红珠子。每走一步,膝盖的淤青就疼得钻心,但我不敢停。
林应,你这个混蛋。
你答应过我不去的。
计算部的门被我踹开时,键盘声戛然而止。小李他们齐刷刷抬头,看到我满身是血、眼神发狠的样子,手里的咖啡杯“啪”地掉在地上。
“姐……您怎么……”
“终端。”我打断他,径直走向我的座位,手腕上的血滴在键盘上,晕开一小片红,“把最高权限给我。”
小李手忙脚乱地操作,声音发颤:“族长说……说您需要休息,不让我们……”
“他要是还能管我,就不会把自己折腾进去。”我坐下,指尖按在键盘上,血和汗混在一起,黏住了按键,“给不给?”
张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脸色比我还白。他没拦我,只是对小李点了点头:“给她。”
终端启动的瞬间,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我无视手腕上的伤口,指尖翻飞如飞。这两个月里,“星尘”算法在自动运行,外层屏障密不透风,但后台日志里,藏着密密麻麻的误伤记录——民用服务器、科研数据库、甚至某个小国的交通系统,都被牵连。
“疯了……”小李在旁边喃喃自语,“真的疯了……”
我没理他。调出全球势力分布图,把那些曾发来邀请函的、参与过攻击的、甚至只是在暗网讨论过“林应”的Ip,全部标红。然后敲下一串指令,不是攻击,是“献祭”——用“星尘”的核心逻辑做饵,引诱所有相关服务器自动连接。
“你在干什么?”张沐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比我抖得还厉害,“这些里有联合国的科研中心!还有……”
“我不管。”我甩开他,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他们抓了林应,就得付出代价。”
屏幕上的红点一个个变成绿色,代表连接成功。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全域格式化启动,倒计时72小时】
这不是攻击,是同归于尽的威胁。如果72小时内林应没回来,这些服务器里的所有数据,包括商业机密、军事部署、个人信息,都会被“星尘”撕碎,变成无法复原的乱码。
“思怡!你会捅破天的!”张沐的声音都带了哭腔,“这些势力联合起来,能把我们基地踏平!”
“那就踏平。”我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他要是死了,我留着这基地,留着这些算法,有什么用?”
接下来的三天,计算部成了人间炼狱。
我没合过眼,饿了就啃两口小李塞过来的面包,渴了就灌凉水。屏幕上的倒计时一秒秒减少,全球的求饶信息像雪片一样飞来——有的用加密邮件,有的通过外交渠道,有的甚至派直升机在基地上空盘旋,用扩音器喊“愿意释放所有人质”。
我一概不理,只是疯狂地优化追踪程序。手指磨出了血泡,和手腕上的伤口混在一起,染红了键盘。有时看着屏幕上林应五年前中枪的照片,会突然笑出声;有时看到某个服务器的防御被攻破,又会突然红了眼。
小李后来跟我说,那三天里,我像个提线木偶,只有敲代码时眼睛是亮的,其余时候都像蒙着层灰。
倒计时还剩最后一小时时,张沐冲了进来,手里拿着卫星电话,声音都在发颤:“他们……他们放行了!在边境线,说……说人在运输机上,马上到!”
我没动,只是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指尖悬在“终止”键上。
“真的!”张沐把电话递到我耳边,里面传来嘈杂的电流声,夹杂着模糊的对话,“我刚跟机组确认过,应哥……应哥在上面。”
直到运输机的轰鸣声从基地上空传来,我才按下终止键。屏幕上的绿色瞬间褪去,恢复成正常的蓝色代码,像一场荒诞的梦终于醒了。
我踉跄着站起来,张沐想扶我,被我躲开了。手腕上的伤口早就结痂,又被我攥得重新裂开,血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连成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停机坪上围了很多人。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跑过去,我站在远处,看着他们从运输机上抬下一个人——穿着染血的作战服,盖着白布,只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上面有一道我熟悉的疤。
是林应。
我的腿突然软了,幸好张沐扶住我,不然我会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在地上。
“还活着。”张沐在我耳边说,声音低得像叹息,“中了两枪,在腹部,一路昏迷,没醒过。”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担架被推进医疗楼。阳光落在白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晃得人眼睛疼。
张沐把我拉到旁边,递给我一块干净的布:“先处理下伤口。医疗组说……说他失血太多,能不能挺过去,还不一定。”
我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突然笑了。笑了两声,又开始哭,哭得浑身发抖,像个迷路的小孩。
“他答应过我的……”我哽咽着,“他说不自己做决定了……他说什么都听我的……”
张沐没说话,只是拍着我的背,拍得很轻,像怕碰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