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石室内只有符笔划过纸张的细微沙沙声。
墨尘端坐桌前,神情专注,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权衡之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硬的决断。
经过彻夜的推演与权衡,参与那场所谓的“地下交易会”的风险已被他清晰地标定为“致命”。
无论那是单纯的杀人夺宝陷阱,还是与魔道血祭相关的阴谋,都不是他一个筑基中期修士能够掺和的。
丹炉虽重要,但比起性命和暴露太虚瓶的风险,不值一提。
“欲速则不达,何况是通往死路的速度。”墨尘心中默念一句凡俗江湖的老话,彻底将“陋器轩”和“黑风寨”从选项中划去。
如何解决修炼瓶颈?
他已有决断:暂时放缓《黄庭阴阳五气诀》中依赖外力的部分,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对现有资源的深度挖掘上。
符箓制作不能停,这是明面上最重要的贡献点和资源来源。
“六甲镇煞符”的成功率与品质仍需提升。
同时,要更加系统地研习《阵解》玉简,夯实基础,这对理解傀儡灵纹、乃至未来可能探索太虚瓶内那尊八卦炉奥秘都至关重要。
想到太虚瓶,他心中一动。
瓶内空间玄妙异常,既能加速灵草生长,那是否有可能模拟出类似地火或丹炉灵蕴的环境?
哪怕只有一丝效果,也是巨大的突破。
但这需要极其精妙的操控和对空间、能量更深的理解,绝非旦夕之功,只能作为一个长期且谨慎尝试的方向。
次日,他照常前往功勋堂交割符箓。
这次,他特意排到了那位有过几次交谈、面相看起来颇为憨厚的刘执事窗口。
“刘师兄,今日符箓在此,有劳了。”墨尘将一叠灵光盎然的“六甲镇煞符”递上。
刘执事接过,仔细清点,脸上露出笑容:“墨师弟这制符手艺是越发精湛了,如今这等品质的镇煞符,可是抢手货。”
他一边划拨贡献点,一边随口闲聊,“听说师弟最近常去藏书阁?可是在研修阵法?”
墨尘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师兄说笑了,阵法之道深奥,弟子岂敢轻易涉足,只是绘制符箓需静心,去寻些杂书看看,平心静气罢了。”
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叹息一声,“唉,说起来,前几日还听说一位对炼器颇感兴趣的散修朋友,好像叫…王老五?许久未有消息了,怕是遭遇了不测,真是可惜。”
他紧紧盯着刘执事的反应。
刘执事闻言,脸上笑容淡了些,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师弟也听说了?不止王老五,最近西边那片不太平,好几个报备出去的散修和小家族子弟都失了踪。”
“上面查了一阵,没什么头绪,现在魔道闹得凶,多半…唉,登记都是按‘疑遭魔道毒手’处理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习以为常的无奈,却并无更多深意。
墨尘得到确认,心中更沉,面上却附和道:“是啊,这世道…多谢师兄告知。”他收回令牌,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从刘执事的反应看,巡天司底层对此类失踪案确实未给予足够重视,或者说,无力深究。
离开功勋堂,他转而前往坊市,采购制符材料的同时,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悄然感知着“陋器轩”及其周边的动静。
那家店铺依旧门庭冷落,附近也未发现明显的盯梢人员,一切看起来平静得有些诡异。
但这种平静,反而让墨尘更加确信其背后有问题。
他曾想过是否向秦岳或冷漪暗示一二。
但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们身为宗门核心弟子,立场鲜明,与巡天司关系密切。
自己无凭无据,仅凭推测去警示,不仅可能不被采信,反而容易引火烧身,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巡天司的凌霜…此女给他的印象是行事较为正派且独立,但双方交集太少,信任基础薄弱,同样风险巨大。
思前想后,最稳妥的方式,依旧是匿名。
他决定再次效仿上次传递迷雾渊情报的做法,制作一份极其简短的匿名警示玉简。
内容需更加模糊,降低一切可能关联到自身的风险。
他构思着措辞:“近期堡外西侧,失踪案与灰色交易或有关联,慎之。” 不提及“陋器轩”、“黑风寨”、“丹炉”任何具体信息,只点出“失踪案”与“灰色交易”可能存在关联这个核心疑点。
至于接收者能否重视、如何解读,便非他所能控制了。
他计划寻找一个比上次更自然、更难以追踪的投放机会。
或许是混入某批即将送往物资仓库的普通物品中,或许是利用堡内某处人员交接班的短暂混乱空隙。
就在墨尘于石室内精心准备玉简,反复推敲投放细节之际——
呜——!呜——!呜——!
三声急促而悠长的警钟,陡然划破了镇远堡午后的平静!
这并非代表魔道大军压境的最高级别警讯,而是意味着“紧急集结”、有重大突发事件发生!
堡内瞬间如同炸开的锅,一道道遁光从各处升起,冲向中央广场。
喧哗声、询问声、命令声混杂在一起。
墨尘动作一顿,迅速将制作玉简的材料收起,面色凝重地推开石门。只见走廊上修士们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惊疑与紧张。
“怎么回事?”
“是警钟!哪里出事了?”
“听说是巡逻队!在外面被伏击了!”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一支由巡天司精锐和南圣隐宗内门弟子组成的混合巡逻队,在堡外西北方向约百里处的“落鹰涧”遭遇不明势力伏击!
对方手段极其诡异凶残,尤其使用了一种能快速侵蚀法器灵光的阴毒黑水,巡逻队猝不及防,损失惨重,仅有寥寥数人凭借秘宝或运气带伤突围回报!
落鹰涧!并非他推测的“黑风寨”方向,但同样是堡外险地,且距离不算太远!
堡内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所有修士被要求即刻归队待命,防御大阵的光晕明显增强,巡逻队频次增加到前所未有的密度。
墨尘站在门口,望着窗外骤然紧张起来的景象,心中波澜起伏。
伏击…侵蚀法器灵光的阴毒黑水…这手段,与碎星湖遭遇的“蚀灵黑水”何其相似!
魔道的活动,已经猖獗到敢于伏击巡天司和宗门的精锐巡逻队了?
这起突如其来的袭击,与之前的失踪案、与“陋器轩”暗示的交易会陷阱,是孤立事件,还是相互关联的组成部分?
是魔道大规模行动开始前的试探与削弱?还是为了制造混乱,掩盖其在其他方向(比如碎星湖、迷雾渊)的真正图谋?
无数疑问在墨尘脑中盘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风暴的边缘,已经切实地刮到了镇远堡,之前的种种暗流与诡异,如今已开始化为血淋淋的现实。
他默默关上门,重新加固了石室的禁制。
那份尚未送出的匿名警示玉简,此刻似乎已不那么紧迫了。
因为更直接、更猛烈的警告,已经以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乱局已至,唯有握紧手中的符笔与法器,方能在这愈发凶险的漩涡中,寻得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坐到桌前,拿起了符笔。
只不过这一次,他绘制符箓的速度,比以往更快,也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