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摆脱萧珩的纠缠，快步走出丞相府前厅，春日的暖阳落在青砖上，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方才宴席上那幕分明是场拙劣的算计，可楚墨竟真的拂袖而去——这绝非他的性子。那壶酒里定然掺了东西，而萧珩方才的阻拦，更坐实了她的猜测。
“小姐！”春桃从回廊拐角匆匆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块染了酒渍的帕子，“我跟着那丫鬟到了后厨，可她刚进柴房就没影了！地上只留了这个。”
苏瑶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黏腻，凑近鼻尖轻嗅，除了酒气，还有一丝极淡的、甜腻中带着苦涩的异香。这气味她上辈子在冷宫见过，是用曼陀罗与秋露白调制的迷情药，无色无味，混在酒里最难察觉，却能让人神智昏沉，任人摆布。
“她跑不远，定是被萧珩的人接走了。”苏瑶将帕子塞进袖中，目光望向府外，“当务之急是找摄政王。他走了多久？往哪个方向去的？”
“约莫一刻钟前走的，管家说王爷没乘马车，是步行往西街去的。”春桃急道，“小姐，咱们要不要去摄政王府报信？”
“来不及了。”苏瑶快步往府门走，裙摆扫过廊下的红绸，“他既没乘马车，定是察觉不对，想自己回府，可这药性发作极快，西街僻静，若是半路……”
话未说完，她已掀帘上了停在府外的马车：“去西街！快！”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苏瑶掀开车帘一角，西街的店铺大多挂着庆贺太子大婚的红绸，行人却寥寥。摄政王府在西街尽头，楚墨步行回去本用不了多久，可此刻已过了两刻钟，他竟还未到府——这让苏瑶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小姐，你看那边！”春桃忽然指着街角的小巷。
苏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巷口的老槐树旁，停着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两个黑衣护卫正守在轿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而那轿帘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角墨色锦袍——正是楚墨常穿的料子。
“停下。”苏瑶低声吩咐车夫，指尖已攥紧了袖中的银簪。那两个护卫是萧珩的人，她在宫宴上见过，此刻守在这里，显然是等着楚墨药性发作，好将他抬进轿中带走。
马车刚停稳，苏瑶便推开车门，春桃连忙跟上，刚要说话，却被她按住手腕。“你去前面的‘回春堂’，就说摄政王府的人突发恶疾，请李大夫带银针和醒神汤立刻过来，就说是我请的。”她压低声音，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塞给春桃，“拿这个当信物，他会信。”
春桃攥紧玉佩，应声跑向街对面的药铺。苏瑶则理了理裙摆，缓步走向那小巷。
“站住！”两个黑衣护卫立刻上前拦住她，眼神不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瑶抬眸，面上故作惊慌，声音却稳：“两位大哥，我……我是来寻人的。方才看到我家远房表舅进了这巷子，他穿着墨色的衣服，不知二位见过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巷内。巷子深处堆着些废弃的木箱，楚墨就靠在箱旁，墨色锦袍的袖口沾着酒渍，脸色泛红，眉头紧蹙，显然已开始受药性影响，正用手撑着地面，试图稳住身形。
“哪来的疯丫头，赶紧走！”左边的护卫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苏瑶顺势后退半步，指尖的银簪却已蓄势待发：“我表舅病得重，若是耽误了诊治，我……我爹定不饶我！我爹是丞相府的人，你们也敢拦我？”
她故意抬出丞相府，果然见两个护卫对视一眼，迟疑了片刻。萧珩虽暗中算计楚墨，却不敢明着与丞相府结怨，尤其今日还是太子大婚，若是闹起来，难免节外生枝。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间，苏瑶忽然转身，朝着巷内大喊：“表舅！表舅你在这里吗？”
楚墨闻声，缓缓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水汽，看到苏瑶时，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药性压下，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咳嗽。
“你找死！”两个护卫见状，知道不能再耽搁，抽出腰间的短刀就往苏瑶扑来。
苏瑶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左边护卫的刀，右手银簪直刺他的手腕。那护卫吃痛，短刀“哐当”落地，她顺势夺过刀，反手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住手！”
右边的护卫愣了一下，看着同伴被制，一时不敢上前。
“放她走！”巷内忽然传来楚墨的声音，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踉跄着坐下，额角已渗出冷汗，“苏瑶，这不关你的事。”
“现在关了。”苏瑶没回头，目光紧盯着眼前的护卫，“摄政王若是在丞相府附近出了事，你觉得太子和三皇子能脱得了干系？”
她这话戳中了护卫的软肋。今日是太子大婚，楚墨若真在此处被掳走，或是出了什么意外，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东宫。两个护卫对视一眼，握着刀的手都松了些。
就在这时，巷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春桃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白须老者跑了过来，正是回春堂的李大夫。“大小姐，李大夫来了！”
李大夫看到巷内的情形，又瞥见靠在木箱旁的楚墨，脸色一变，连忙上前：“王爷！”
两个护卫见大夫来了，知道事已败露，再不走就要被人赃并获，对视一眼，竟转身就往巷尾跑。苏瑶没追，她知道此刻救楚墨最要紧。
“李大夫，快看看他！”苏瑶扔了短刀，快步走到楚墨身边。
李大夫蹲下身，搭住楚墨的脉腕，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脸色凝重：“是中了迷情药，还混了些安神散，药性霸道，若是再晚半个时辰，怕是要伤了神智。”
“能解吗？”苏瑶急问。
“能解，只是需要立刻施针醒神，再喝醒神汤。”李大夫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只是此处不宜施针，得找个清静的地方。”
苏瑶看向巷口的马车：“去我车上。”
春桃连忙上前，和李大夫一起扶起楚墨。楚墨此刻已有些不清醒，靠在苏瑶身上，呼吸灼热，带着那股淡淡的异香。苏瑶只觉手臂一沉，抬头便撞进他泛红的眼眸里——他竟还强撑着一丝清明，指尖攥着她的衣袖，声音低哑：“别……回府……”
他是怕回府后动静太大，让萧珩和苏柔抓住把柄。苏瑶心领神会，对李大夫道：“去瑶光院，丞相府内清静。”
春桃连忙去吩咐车夫，苏瑶则扶着楚墨往马车走。他身形高大，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几乎是半拖半扶才将他弄上车。车厢内空间狭小，他靠在车壁上，头微微歪着，墨发垂落在额前，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隐忍。
“小姐，要不要通知摄政王府？”春桃掀帘进来，见楚墨这模样，担忧地问。
“暂时不用。”苏瑶摇头，给楚墨掖了掖披风，“等他醒了再说。若是此刻通知王府，难保不会走漏风声，让萧珩他们有了防备。”
李大夫也点头：“大小姐说得是。这药性虽烈，但只要施针及时，不会留下病根。只是施针时需要绝对安静，不能被打扰。”
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回丞相府，避开了前院的宾客，从侧门进了瑶光院。苏瑶让春桃守在院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自己则扶着楚墨进了内室。
内室里燃着檀香，驱散了些许药味。苏瑶将楚墨扶到床上躺下，李大夫取出银针，在他的百会、人中、合谷等穴位依次施针。银针刺入的瞬间，楚墨的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低闷的痛哼，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苏瑶站在一旁，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心里竟有些发慌。她上辈子见过太多宫廷阴私，迷情药从来都是毁人名节的利器，萧珩和苏柔敢对楚墨用这招，定然是想好了后招——或许是安排了女子，或许是想拍下他失态的样子，只要传出去，摄政王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甚至可能被皇上猜忌。
“大小姐，麻烦按住王爷的手。”李大夫忽然道，“等会儿施针膻中穴，他可能会动。”
苏瑶连忙上前，伸手按住楚墨的手腕。他的手掌滚烫，指尖却冰凉，攥得她的手生疼。她低头时，正好看到他脖颈间的红痕——那是方才挣扎时被衣领蹭的，此刻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还请王爷暂时忍一忍。”她下意识地轻声道。
楚墨似乎听到了，睫毛颤了颤，攥着她的手竟松了些。李大夫趁机将银针刺入膻中穴，他身子猛地一震，却没再挣扎，只是闭着眼，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好了。”李大夫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擦了擦汗，“半个时辰后再喝醒神汤，应该就能醒了。只是醒后可能会有些头痛，让他静养几日便好。”
苏瑶谢过李大夫，让春桃送他出去，又拿了些银两作为酬谢。等内室里只剩下她和楚墨时，她才松了口气，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看着他沉睡的模样。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冷硬的样子，眉眼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此刻卸下防备，竟显得有些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色因药性泛着不正常的红。苏瑶看着看着，忽然想起那日在摄政王府，他说“本王帮人向来要报酬”时的模样，嘴角竟不自觉地勾了勾。
就在这时，楚墨忽然动了动，眉头又皱了起来，嘴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苏瑶凑近了些，才听清他说的是“水”。
她连忙倒了杯温水，扶起他的头，小心翼翼地将水递到他唇边。他下意识地张了嘴，温热的水滑入喉间，他喉结动了动，眼神似乎清明了些，睁开眼看向苏瑶。
“王爷醒了？”苏瑶放下水杯，扶他靠在床头，“王爷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楚墨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没了方才的迷茫，却多了些复杂。他的目光扫过她被攥红的手腕，又落在她额角的薄汗上，喉间动了动，才缓缓开口：“你……”
“先别说话。”苏瑶打断他，端过春桃刚送来的醒神汤，“先把汤喝了。李大夫说喝了这个，药性就能彻底解了。”
她舀了一勺汤递到他唇边，他却没喝，只是看着她：“你最近不是一直在躲我吗？为何要救我？”
苏瑶手一顿，笑道：“王爷这话问的。您是摄政王，若是在丞相府附近出了事，丞相府也脱不了干系。我救您，也是救我自己。而且我最近只是事务多了起来，并没有躲王爷。王爷之前帮我那么多我现在帮王爷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楚墨却显然不信，他伸手接过碗，自己喝了一口，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萧珩和苏柔的算计，你早就看出来了？”
“并没有只是……宴席上那丫鬟泼酒太刻意，萧珩又拦着不让我追，傻子才看不出来。”苏瑶坦白道，“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敢对您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是在这种大场合。”
楚墨喝完醒神汤，将碗放在床头，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眼底还有些红。“他们不是胆子大，是急了。”他声音低沉，“太子大婚，看似风光，实则东宫势力单薄，萧珩一直想取而代之，苏柔又想借东宫之势压你，两人联手，自然要找机会扳倒我这个绊脚石。”
苏瑶这才明白，他们算计楚墨，不止是为了毁他名声，更是为了动摇他的权势。若是今日楚墨真的中招，被他们抓住把柄，皇上即便不处置他，也定会削弱他的兵权，到时候东宫和萧珩就能趁机扩张势力。
“那您打算怎么办？”苏瑶问。萧珩和苏柔敢做初一，定然还有十五，若是不反击，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楚墨靠在床头，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沿，眼神冷了下来：“他们想玩，本王便陪他们玩玩。只是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苏瑶一愣：“委屈我什么？”
“你将我藏在瑶光院，若是被人发现，少不了又是一番流言蜚语。”楚墨看着她，“那些谣言刚平息，你又要被卷进来。”
苏瑶这才反应过来。丞相府的嫡女，在自己院里藏了个刚中过迷情药的摄政王——这话若是传出去，比之前的“投怀送抱”更难听。可她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先救他。
“无妨。”她笑了笑，“比起被人说闲话，我更不想看到萧珩和苏柔得意。再说了，王爷不是说了，帮人要报酬吗？等这事了了，我再跟王爷要报酬就是。”
楚墨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眼底的寒意渐渐散去，竟也跟着勾了勾唇角：“好。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两人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春桃的声音：“小姐，二小姐来了！说要请您去前院陪客呢！”
苏瑶和楚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苏柔这时候来，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知道了。”苏瑶应了一声，对楚墨道，“您先躺着别动，我去应付她。”
她整理了一下裙摆，刚走到门口，又回头道：“若是有人闯进来，您就……”
“放心。”楚墨打断她，指尖已摸向枕下——那里藏着一把匕首，“本王还没弱到任人拿捏的地步。”
苏瑶这才放心，转身走出内室。
院门口，苏柔穿着一身霞帔，头上还戴着凤冠，显然是从前院直接过来的，身边跟着两个丫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姐姐，你怎么躲在院里不出来？前院来了好多客人，母亲让我来请你过去呢。”
她的目光在苏瑶身上扫了一圈，又往院内瞟了瞟，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苏瑶淡淡道，“二妹妹替我回了柳姨娘吧。”
“身子不舒服？”苏柔故作关切地上前一步，伸手就要碰苏瑶的额头，“怎么好好的就不舒服了？是不是方才在前院受了凉？要不我让人请个大夫来给姐姐看看？”
她这是想趁机进院！苏瑶侧身避开她的手，笑道：“不用麻烦了。只是有些头晕，躺会儿就好。二妹妹还是赶紧回前院吧，别让太子殿下等急了。”
苏柔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姐姐这话说的，姐姐不舒服，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不管？再说了，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姐姐总躲在院里，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姐妹不和呢。”
她一边说，一边往院内闯。苏瑶拦在她面前，脸色沉了下来：“苏柔，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姐姐院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苏柔眼神闪烁，忽然提高了声音，“姐姐这么拦着我，难不成院里藏了什么人？”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路过的丫鬟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往这边看。苏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故意引了人来，就是想看看瑶光院里是不是藏了楚墨。
就在这时，内室的门忽然开了，楚墨缓步走了出来。他已换了身苏瑶找出来的素色锦袍，墨发用玉簪束起，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却依旧气势沉稳，眼神冰冷地扫向苏柔。
苏柔看到他，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问：“皇……皇叔？您怎么会在这儿？”
周围的丫鬟更是吓得连忙低下头，不敢看。摄政王怎么会在苏大小姐的院里？还穿着一身陌生的锦袍？
楚墨没理她，走到苏瑶身边，目光落在她被苏柔拉扯过的衣袖上，眼神更冷了：“本王与苏大小姐议事，你吵什么？”
“议事？”苏柔回过神，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皇叔与姐姐孤男寡女，在院里议事？说出去谁信？”
她以为抓住了把柄，却没注意到楚墨眼底的寒意。楚墨淡淡道：“本王方才在西街偶遇苏大小姐，得知丞相府内有要事相商，便随她过来了。怎么你一个良娣有意见？”
他刻意将声音加大许多“我只是与苏大小姐在商讨那日被困普陀寺后山中所说的与商铺合作之事，只是……事情还没有谈妥就多了这么多来看热闹，本来这件事是要等商讨好再公布出来的，但是……最近我和苏大小姐的谣言愈演愈烈。就连苏二小姐这个做妹妹的也要抓着姐姐不放。”
苏瑶很快便懂了楚墨的意思便附和道“对呀，我与王爷早就提过了商铺之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商讨好不容易王爷与我都闲下来了有时间交谈，结果……二妹妹你竟然如此看不惯我，平时在府中对我不尊敬就算了我念在二妹妹不懂事就都算了，哪曾想二妹妹竟不放过我要如此编排我。”
“姐姐我……”
众人见是如此都纷纷讨论道“这个二小姐还真是不懂事”
“对呀！对呀！之前祸害百姓那次都被放过了。哪曾想竟是个不尊重长姐的。”
“今日还是她大婚呢，都如此不顾脸面”
“苏丞相真是造孽了有二小姐这么个女儿。”
苏柔被这些话气得直接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