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在昭仁殿坐立难安,好在延禧宫一直安安静静没闹出什么动静。
小七依旧活泼好动,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不是满屋子跌跌撞撞边爬边走,就是咿咿呀呀的扯着她的袍子要抱。
令窈被烦的没办法搂着他在怀里玩小木马小老虎。
正陪着小七玩着试试换个心情,就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往里跑来。
“主子!不好了!延禧宫出事了,六阿哥……六阿哥他也见喜了!”
令窈一颗心猛的沉了下去,眼前发黑,一阵阵眩晕,身形摇摇晃晃,好在背后就是炕柜,不至于摔倒。
却被柜门上的铜纽戳到腰窝,一下子疼的清醒几分。
连忙摸了摸儿子额头,这不摸也就罢了,一摸觉得有些不对劲,似是发热了。
那痘症一开始就是发热,心里顿时慌了神。
她才多大啊,满打满算双十都无,小七是她这辈子第一个儿子。
虽然以前也是风里来雨里去,可谁也没碰到这遭,眼泪瞬间滚落下来,沙哑着嗓子喊道:
“快!快传太医!小七……小七他好像发热了。”
令窈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儿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才能安心。
她的心肝,她的命根子,怎么偏偏就摊上这等要命的灾祸。心中悲恸万分,想放声大哭可喉咙却像是被死死堵住,一声也哭不出来,唯余那泪簌簌而落。
兰茵见主子已是六神无主,濒临崩溃,连忙劝道:
“主子,您现在可不能慌,您忘了主子爷给七阿哥取名‘胤佑’吗?‘佑’就是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庇护的意思。
七阿哥必定能逢凶化吉,安然度过此劫。远的不说,就说一年前太子爷出痘,不也是太太平平地过来了,如今不照样活蹦乱跳的。
咱们七阿哥定然也能像太子爷一样,有惊无险,安稳无虞的。”
令窈浑身发颤,额角突突直跳,深深吸口气,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小双喜,你拿着主子爷的令牌立刻去太医院,请一位精于痘疹的太医过来。
翠归,你带人去供奉痘疹娘娘,祈求娘娘保佑七阿哥平安。
梅子将一应洗漱用具、干净衣物并被褥都整理妥当送到东次间来。
小荷你立刻清点殿内所有未曾出过痘的人,无论是谁,一律带出昭仁殿。
并派个最稳妥的人去回禀梁九功谙达,陈明情况,万万不能将可能的痘症传到乾清宫去。”
众人见她恢复几分理智,有条不紊的安排事宜,都跟着松了口气,齐齐应声嗻,手脚麻利的下去办事。
令窈浑身脱力瘫坐在南炕上,双眸怔怔地望着前方。
她实在没有经历过这事,家里几个兄弟姐妹虽说也是痘症没得,但那时她还没出生呢,自是没见过这些,一时间无从下手了。
只觉得前路一片茫然,心里惶恐不安难以言明,泛出一番苦涩直逼眼眶。
乳母已将小七抱回摇篮。这小子小痛小病分毫不减他的精神头,依旧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
令窈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更是酸楚难当,这才刚开始,还有的熬,想到这里又落了几滴泪。
没得过痘症的不能强留人家在这里,小七三个乳母就有一个没有,伺候的老嬷嬷也有三个没有。
一下子去了一半的人,剩下的不是自己出过痘,就是家里孩子得过,有经验知道怎么办,人手虽是少了些,但也安排的明明白白,不慌不忙。
等天擦黑之时,一切都安排妥当,唯有太医最是难请,便是拿了牌子也没用。
治过痘症的早被太后喊去慈宁宫,剩下有点本事的在延禧宫,最后要么是对此症毫无经验不敢贸然接手的,要么就是刚上任不久医术尚浅,拿捏不准方子的新手。
倒不是太医拜高踩低,也不是太后和惠嫔故意刁难,而是进了慈宁宫和延禧宫的太医就不能出来了,各自负责各自的,以防四处走动,平添了感染风险。
令窈要是借着玄烨的牌子仗势抢人倒也可以,但怕是太医还没领进昭仁殿就叫宫里的人恨透了。
至于栖芷更是绝不能让她来涉险,万一将痘症传到了乾清宫,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简直是穷途末路,令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形一晃,软软向一边歪去,好在翠归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主子,主子您没事吧?主子您可一定要撑住,您先定定神,缓一缓。”
兰茵急忙倒了一杯热茶塞到她手里。
令窈胸口起伏不定,手指发颤,哆哆嗦嗦接过茶盅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看都没看直接入腹。
兰茵看得心惊肉跳,连忙劈手将茶盅抢回来,紧紧握住令窈的手。
“令窈,你先缓缓,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自己先稳住阵脚,再慢慢想法子。再说你还有主子爷呢!你别慌,千万别慌。”
主子爷?
令窈一下子回过神来,招呼小双喜速去回禀玄烨。
“令窈……”
令窈瘫坐在廊下椅子上,正不知所措之际,龙光门外闪进一抹明黄。
似是有谁唤了她一声,缓缓转头望去,那悬在眼眶的滢滢水光瞬间滚落下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仪,提裙奔了过去,直直撞在他怀里。
“玄烨,小七他……我的儿子……”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抓着玄烨的朝服哭的撕心裂肺,几近晕厥,四周宫人看的无不落泪。
玄烨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看她哭的不可自抑,心如刀绞,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
“令窈,别哭,我来了,小七定会没事,你要信我。”
他抱着她行至殿内,看了一眼帘幔低垂的西次间,随即将令窈放在东次间床榻上。
半蹲下凑在她脸前抹着她滚下的泪珠,爱怜的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似是安慰,似是给予她支撑。
“请……请不到太医。”
令窈抽泣着,泪眼婆娑望向他。
玄烨点头:“我知道,已经叫人连夜出宫去找傅为格去了。”
他挨着令窈坐下,紧紧攥着她的手。
“傅为格你知道吧?就是上次给保成医治痘症的,他极擅长医治痘症,且精通为小儿种痘。
本是让他在细细斟酌个稳妥的法子给皇嗣们种痘,没想到就出了这事,他现在就在京中。
你放心,快马加鞭,不消一个时辰我必定要他站在龙光门门口。”
令窈抓着他的衣袍不放,依偎在他胸口,听着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和他轻声细语的安慰,心里渐渐平息,顿时有了倚仗,低低应了一声:
“嗯,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