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看着那纷乱成团的绣线,心中愁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一对远山黛眉微微蹙起,那张柔嫩的面庞便流露几分寂寥和怅惘,似是追忆,似是失意。
玄烨只觉得跟着一层轻纱薄雾在看她,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脸上方才因她一笑而绽放的希冀,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凝固在了嘴角,最终化作一抹苦涩的弧度。
心里一阵抽疼,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眼眶微微发热,已是晶莹一片,却还是弯了嘴角:
“我……我还没用晚膳呢……今儿个就留在你这儿,陪你一起用膳,好不好?”
他的语气近乎一种卑微的祈求,用力攥住绣绷的一角,借着它的力道站稳身子。他缓缓伸手去够令窈衣角,指尖微颤,怕她愤而甩开,又怕她冷漠躲走。
“令窈……”他低唤着她的名字,像是从肺腑里道出。
“主子爷,前头赵昌来传话,说是钮祜禄家的法喀进宫来给主子爷请安,此刻已在乾清宫西候着了。”
梁九功适时打断,那么的恰到好处,不至于太糟。
“知道了。朕这就过去。”
玄烨压下心头酸涩,双手紧握成拳,转身离去,脚步匆匆,背影竟带着仓惶与狼狈,生怕再多留一刻眼中泪水便会决堤。
待翠归送走玄烨一行人,返身回到殿内,与兰茵对视一眼,皆是唉声叹气。
她走上前将玄烨揉成一团的乱线拿开,又开了柜子里取新的,口中劝道:
“主子,您这又是何苦呢?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咱们在这深宫里毕竟是伺候主子爷的,说句不好听的,也算是仰人鼻息,在主子爷手底下讨生活。
您就算不为自己今后的日子想想,也得为七阿哥的将来考量考量啊。您瞧瞧惠嫔身边的六阿哥,多可怜,一年到头也见不着阿玛几回面儿。若是主子您再这么执拗下去,怕是……”
失宠的话她没敢说出口,花无百日红是后宫的常态,哪个妃嫔不是趁着皇帝对自己还有几分眷顾的时候,想方设法地将圣心牢牢拴在自己身上?偏偏自家主子,一心要把人往外推。
主子爷三番五次放下身段前来示好,却回回碰一鼻子灰,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九五之尊?
长此以往,只怕那点旧情消磨殆尽,到时候主子再后悔,怕是哭都来不及了。
兰茵也是满面愁容,挪到绣绷前在玄烨搬来的绣墩上坐下,轻声道:
“令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觉得主子爷最初注意到你是因为旁人的影子,这份感情起始得不够纯粹,让你觉得委屈不甘。
可是,你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么多日日夜夜与他朝夕相处,共度时光的人是谁?那些或甜蜜或争吵,或平淡的真实回忆,点点滴滴,是与谁一起渡过?
起因确实不尽如人意,像个错误的开始。但主子爷后来对你动心,情深义重,绝不是因为觉得你像谁。
恰恰是因为你就是你,是独一无二的戴佳令窈,是因为你本身的性情,你的种种,他才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这跟那些纯粹拿人当替身聊以慰藉的情况是有天壤之别的。
前者好比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享受的是别人的成果。而你们是自己亲手种下的树,自己悉心浇灌,最终结出的果子。
撑死了算是主子爷这棵树种的地方不对,结出的却是属于你们自己的果实。
凭心而论,抛开最初那点阴差阳错,主子爷待您真的是掏心掏肺,一片真心实意了。”
她的语气越发沉重,透露着清醒和冷酷。
“令窈,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人生在世,悔之晚矣是多么大的痛悟。”
兰茵的话如同惊雷劈在令窈头顶,震耳欲聋,荡魂摄魄。
后悔?因为一个旁人错失所爱?
她怔怔的看着兰茵,半晌无言。
后宫风云变幻从不因一个人的悲喜而停滞。
佟贵妃昨日在景仁宫的春风得意,还未来得及细细品,便在次日清晨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击垮。
乾清宫新传出来的消息,钮祜禄家要送位女儿进宫,主子爷已明发谕旨,册为贵妃,位份仅次于皇贵妃。
这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后宫顿时一片哗然。
一开始看好佟贵妃争相巴结的人们,纷纷开始摇摆不定。
暗自猜测皇帝晋封佟佳氏为皇贵妃,恐怕更多是出于安抚母族平衡前朝的考虑,其真正的意图或许更看重钮祜禄家这位即将入宫的新贵妃。
也不知钮祜禄家的法喀和主子爷说了什么,怎么次日就直接是册封贵妃的旨意,钮祜禄家突然送女儿进宫让佟贵妃惶恐不安。
不仅是她,当初涉及孝昭皇后病逝的缘由德嫔亦是震惊不已,那张一向不喜不悲的脸上第一次血色尽失,如临大敌般。
一些关乎孝昭皇后薨逝缘由的隐秘,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骤然勾起。
是夜,德嫔主仆穿着不甚起眼的衣饰走进景仁宫,德嫔步履匆忙,行至门廊下,微微欠身。
“劳烦望蟾姑娘通报一声,就说永和宫乌雅氏有要紧事,求见佟姐姐。”
望蟾正招呼人将饭菜撤下去,消息一出,佟贵妃便身子不适,今晚更是一口饭也没吃,景仁宫上下正是一片愁云惨淡之时。
德嫔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访,望蟾心中更是烦闷,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轻笑一声。
“德主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寻常日子里也没见您对我们景仁宫有如此亲热劲儿呢,这天都黑透了,还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赶着这时候来求见?”
她扭过身,扯出衣襟上的帕子往外一甩。
“您请回吧,我们主子身子不爽利已经歇下了。”
德嫔沉着脸,虽是气恼望蟾这个看门狗轻狂,但有求于人倒不好得罪了她,换了一副忧心的模样,急切道:
“佟姐姐病了吗?要不要紧?可请太医来看过了?”她说着,便作势要往殿内走,“我还是进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站住!”
望蟾立刻上前一步拦住她,语气不善:
“都跟你说了,主子已经睡下了,你硬闯什么?果然是包衣奴才爬上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你在乾清宫当差的时候,也是这般不知礼数敢往主子寝殿里硬闯的吗?”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德嫔贴身宫女采苹气得脸色通红,扬声要冲上前去打望蟾的嘴。
“你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才罢了!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训斥一宫主位?你的规矩体统又都丢到哪里去了?竟敢如此放肆!”
德嫔眼疾手快拉住采苹,冲她摇了摇头。
这番闹腾到底是惊动了殿内的佟贵妃,侍棠挑来帘子走出来,冷冷剜了一眼采苹,朝望蟾微一摇头,打量了德嫔一圈。
“好了,都少说两句。主子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你们在外头这般鸡飞狗跳的,成何体统?”
她微微侧开身子,打帘让德嫔进去。
“德主子,我们主子请您进去说话。”
德嫔心中一喜,也顾不得方才羞辱,连忙道了声谢,迈过门槛走进殿内。
外头闹得沸反盈天,昭仁殿却是一片平静。
令窈依旧沉浸在手中刺绣活计里,穿针引线,格外的淡然自若。
这些日子玄烨几乎是早晚都要过来坐一坐,强打着精神与她说笑几句,或是笨拙的帮忙,见她脸上淡淡的,次次都是悻悻而归。
可次日他又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兴冲冲地再来,再次败兴而去。
这般锲而不舍近乎执拗的举动,一来二去,连令窈自己都有些佩服起他的矢志不移来,心中的悲痛渐渐地掺杂几分哭笑不得的无奈。
这日她照旧坐在东次间绣花,那幅憨态可掬的小狗嬉戏图已近完成,只差最后几针。想着等到七月里孩子周岁时,正好能穿上新衣。
刚绣了一根线,便听见门口一阵喧闹,似是小双喜等人簇拥着人进来,回头一瞧是自己额涅和二嫂,颇为惊讶。
“额涅?二嫂?你们怎么进宫来了?”她心里一沉,缓缓站起来,“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吗?”
若无急事,她们怎么不年不节的进宫来了?
“混说什么呢?”赵氏嗔怪的看她一眼,“托主子洪福,家里都好得很。”
二嫂冯氏最是爽利,未语先笑。
“是主子爷的恩典,说是您这几日怕是有些想家了,心里头闷,所以特特恩准我们婆媳俩进宫来陪您住上几日,说说话,解解闷儿。”
令窈一愣,万没想到玄烨会想到这层,顿时百感交集,悲喜交加。又不好让娘家人看出自己心事,不得不挤出一丝笑。
“原来如此,真是难为主子爷了,日理万机,还记挂着我这点小事。”
她忙扶着赵氏坐下,又招呼翠归将玄烨上的好茶沏一壶来,在端些精致的茶点来。
冯氏是第一次进宫,饶是在家是如何长袖善舞,见多识广,到这里也是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给小姑子丢脸。
放眼望去雕梁画栋,碧瓦红墙,说不出的天家富贵。
再得知自己小姑子住在皇帝的寝殿时更是瞠目结舌。等进了昭仁殿,见处处奢华不露,贵而不显,一应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
便是身边伺候的丫头都是穿金戴银,遍体绫罗,竟比官家千金还要尊贵体面,更是啧啧称奇。
“好妹妹主子爷待你可真是没话说,瞧瞧,这可是万岁爷自己的寝殿,为了你还不是说挪就挪出去了。”
她伸出胳膊肘捅了捅令窈,“这份细腻心真是比你二哥那个榆木疙瘩,可是好的不止一星半点!最起码知道疼人体贴人。”
翠归见她自来熟的亲热举止,规矩尊卑忘乎所以,张口欲言,抬手欲止,干笑道:
“奴才给二奶奶上茶。”
从梅子手里接过茶盅呈上去。
冯氏笑盈盈地接过,连声赞叹:
“这丫头生的真是好啊,模样好,举止也大方得体,谦和有礼!”扭头看向令窈,奉承道,“还是主子您会调理人。”
翠归臊的脸红耳赤,借着下去端茶点忙退出去,这般热络直白的做派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令窈见翠归窘迫,怕二嫂这架势再吓着其他人。
宫里可不像宫外,左邻右舍都是熟人,日常去的也都认识,自然是互相寒暄打趣,亲亲热热。
宫里却是独善其身,互不相扰,这番做派自然是格格不入,倒也不是二嫂的不是,只是时移世易。
忙岔开话道:
“二嫂,前些日子梁九功说二嫂您又添了个大胖小子?”
一提起自己新得的次子冯氏脸上笑意更胜,点头道:
“可不是嘛!是个小子,生下来快七斤重呢!可把我给折腾坏了,明明都不是头胎了,却格外艰难,硬生生生了一夜。
亏得当时主子爷开恩,派了太医过来府里守着,用了好药,这才转危为安,要不然凶多吉少。”
她说到这里一阵后怕,拍着胸口。
“要不然今日怎么跟着额涅进宫,就是要去谢恩的。”
也不忘奉承令窈几句。
“这定是主子您在主子爷跟前儿提的吧?要不然主子爷日理万机,哪里会想到我们这些小事。”
令窈听到这话却是微微晃神。
二嫂生产艰难之时,正值玄烨冷落她,转而宠幸章佳氏的那段日子。她本以为他早已将自己抛诸脑后。
却没想到他竟连自己娘家嫂嫂生产之事都知晓,甚至还派了太医前去照应。这对于戴佳家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体面和恩典。
可这份她当时并未察觉到这份照拂,此刻得知,心中那份郁郁寡欢更添几分沉重。
赵氏合掌念佛,庆幸道:
“得亏生的是个儿子,我现在啊就怕你两个哥哥再生姑娘,倒不是重男轻女,咱们家也不讲究这些。”
她叹了口气,语气夹杂着忧虑。
“实在是一想到要是生个丫头,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在家里千娇万宠地长大,到了十几岁正是青春少艾,却要送进宫来做这伺候人的活计。
额涅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受得紧,饭都吃不下。”
赵氏眼眶微微发红,伸手轻轻拍了拍令窈的手背。
“你是运气好得了主子爷的青眼,从奴才堆里熬出了头。可要是不幸呢?现如今怕还是在哪个宫里做着最低等的差事,看人脸色,朝不保夕。所以啊,还是不生丫头的好,少受这份罪。”
赵氏亦觉如此,附和道:
“额涅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怀着这胎的时候就天天祈求,千万千万别是个丫头。一想到她以后可能要进宫受苦,我这当额涅的心都要碎了。”
说着已是哽咽了语气。
“好了好了。咱们好不容易得了恩典进宫来看望主子,是高兴的事,怎么尽在这这里放悲声。”
赵氏含泪笑了笑,伸手去抱小七。
“来,快让我瞧瞧我的大外孙!”
乳母连忙将胖乎乎的小七抱了过来。赵氏伸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险些没抱稳,把一旁的冯氏吓了一跳,赶紧伸手虚扶着:
“额涅!您可得小心着点儿,这可是龙子凤孙,金贵着呢!”
一句话说的哄堂大笑。
令窈也被二嫂这夸张的语气逗得展颜,笑道:
“额涅别听二嫂瞎说,皮实着呢,没那么娇贵。”
至晚间,婆媳母女三人一同用了晚膳。
玄烨早已遣了梁九功过来传话,说今晚不过来了。就是为了让她们不拘谨,亦是不耽误难得的相聚。
这份体贴周到让赵氏和冯氏感念不已,也让令窈心中那份复杂愁绪,荡出细密涟漪,竟是和颜悦色对梁九功说:
“嘱咐主子爷,让他早点歇息,不要通宵达旦的批折子,身子要紧。”
梁九功瞪大眼睛,忙不迭的称是,匆匆道了声告退,急不可耐的往乾清宫去回话。
待到歇息时分,令窈竟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态,非要和母亲赵氏一起睡。
冯氏便由翠归安排歇在了西次间的暖炕上,一应被褥枕席早已准备得妥帖周全。
等宫人们都退下,令窈便如同小时候一般,一头扎进了赵氏温暖柔软的怀里,像个寻求庇护的孩童紧紧地抱住母亲,将脸埋在她的怀里,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
感受到女儿的不舍和眷念,赵氏也是感慨万千,伸手搂着她轻轻拍着。
“漫漫,我的儿,你什么都不说,额涅都看出来你心里有事,不高兴,憋闷得慌。”
一句话惹得令窈再也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却不肯再给额涅添烦恼,到底是将心酸委屈咽了回去。
赵氏热泪盈眶,哽咽道:
“傻孩子,在额涅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跟主子爷是不是闹了别扭?起了争执?还是心里有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生了隔阂?”
令窈微微一僵,沉默片刻,终究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氏叹息一声:
“这天底下的夫妻哪有锅勺不碰锅沿的?成日里相处难免有个磕磕绊绊的时候。可这吵架归吵架,要是闹得太僵就伤了情分了。
更何况你的夫君他不是寻常百姓,他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阿谀奉承的人。
你的性子刚烈,有主见,这在主子爷高兴的时候,或许会觉得你与众不同,是份难得的真性情;可若是他心头不痛快了,或是被人挑唆了,你这刚烈就可能被看成是固执己见,是不知进退。”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又是嗔怪,又是心疼:
“过刚易折,你啊,有时候就是太倔了,认死理,不肯转弯。”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低低笑了笑。
“你儿子就跟你一样,刚生下来的时候拍了他好几下脚心,硬是抿着小嘴,一声不哭,可把我给吓坏了。
赵氏无奈摇摇头。
“一脉相承,你们母子跟你阿玛一样。”
说着亲昵的翘指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骂道:
“一家子牛心左性。我看啊主子爷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你们母子,现在小的没长大就你一个犟脾气还好,等长大了,昭仁殿里两头倔驴,那可真是有得热闹瞧了。”
令窈委屈想哭,又被逗得忍不住想笑,脸上泪痕未干,却嘟着嘴,抽泣着撒娇:
“额涅!你怎么这样说我和小七嘛……”
“我的宝贝女儿啊,额涅在家里没有哪一日不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你们母子俩在宫里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这宫里瞬息万变,步步惊心,哪一处不藏着算计,哪一刻不悬着心思?
你要是真的因一时之气跟主子爷生分了,那才是着了别人的道啊。”
赵氏紧紧搂着她,用脸颊爱怜的蹭着她的头发。
“我的儿,你好好想想额涅的话吧,千万别做下让自己日后追悔莫及的事。”
令窈将脸深深埋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默默点头。
赵氏婆媳离去时已是第三日黄昏,令窈强笑着送她们出了顺贞门,只觉得心里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浑浑噩噩往回走,一路无言。
行至龙光门台阶时,却见梁九功正在廊檐下打转,十分焦灼,偏偏脸上却是喜笑颜开。
令窈捉摸不透,惴惴不安走进院子,轻声问道:
“梁谙达,可是主子爷有什么吩咐?”
梁九功一看见令窈,像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眼睛亮的惊人,直接扑上前,郑重行大礼:
“主子,大喜啊!主子,天大的喜事啊!”
他笑的满脸褶子都快挤成一团,声音发颤。
“上谕:妃戴氏,温婉淑德,勤谨柔嘉,自入宫以来,克尽厥职,深得朕心。且其父卓奇,任职内务府广储司司库,秉性纯良,持身端谨;其母赵氏,慈范克端,义方有训。
兹以戴氏诞育皇子之功,丕昭庆泽,特沛殊恩。着将戴氏本支一族,抬入镶黄旗,赐姓戴佳氏。”
满院子人跪了一地,只剩下令窈痴痴站在那里半晌回不过神,满耳都是宫人的恭贺之声,她却是一片混沌,只听见砰砰直跳的心声,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跳出来一样。
抬旗?赐姓?
梁九功见她呆若木鸡的模样,知她是欢喜得傻了,笑道:
“主子,您快醒醒神!这可是咱们大清入关定鼎以来,头一份的恩典啊!
慈和太后抬旗那是因为她老人家是主子爷生母,正儿八经太后,您这个……”
他不好去贬低令窈,说她出身家世,乃至子嗣都比不上慈和太后的。
“您这可是包衣奴才里头第一个被抬旗赐姓,成了正经旗人的。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光宗耀祖啊,主子!”
梁九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又领着满院子宫人朝着令窈叩首贺喜:
“奴才等贺主子大喜,主子恩宠绵长,福泽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