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此刻已如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为佩环求情了,只恨不得自己能隐身消失了去。
“来人,送太后回宫。”
赵昌应声嗻,行至太后身边,恭敬道:
“太后主子,奴才送您回宫。”
太后连连点头,拈着帕子半捂着脸,落荒而逃般蹿出了东暖阁。
玄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捏着眉心,不胜其烦:
“一天天的乌烟瘴气,叫朕一日也不得安生。”
他睁开眼睛,回头看向令窈,伸手捏了捏她的手。
令窈见这些曾经诬陷自己的人都有了应得下场,心中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总算吐出,但更是深感后怕。
如果她不曾注意到那些细枝末节呢?没有认出纸墨的蹊跷?怕是去慎刑司挨罚的就是她了。
令窈下意识轻轻抚上自己微隆的小腹,似是安抚又似是悲怆,半晌哽咽道:
“主子爷,此事虽已大致分明,但为求万全,彻底洗刷奴才身上的嫌疑,还请主子爷即刻遣一位德高望重医术精湛的太医,为德姐姐仔细诊一诊脉。
唯有确凿证明德姐姐并未中那白果之毒,奴才才能真正安心。”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自己的倔强。
玄烨看着她苍白面庞,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欣慰,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玄烨正要开口,忽一个小太监快步走进来,打了个千儿:
“启禀主子爷,安嫔在外求见。”
玄烨诧异,与令窈互看一眼,问道:
“安嫔?她此时来做什么?”
小太监回道:“回主子爷,安嫔戴了太医院院首来了,说是替德嫔诊脉。”
玄烨闻言一怔,随即赞许道:
“她有心了,想得如此周到。快请他们进来。”
不多时安嫔携着太医院院首走进来,行礼问安。
“奴才在宫中听闻了昭仁殿这边的事,心中实在担忧。想着若要彻底澄清误会,最要紧的便是证明德妹妹安然无恙,并未中毒。
于是便自作主张,赶紧遣人去太医院请了院首孙太医过来,想着趁诸位主子都在,当场为德妹妹诊个平安脉,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幸好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误事。”
玄烨欣慰道:“安嫔,你做得很好,思虑周全,朕心甚慰。”
安嫔羞涩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主子爷过奖了。只要能帮戴佳妹妹洗刷冤屈,让真相大白,奴才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佟贵妃似笑非笑,听安嫔这么说,便看向德嫔,德嫔含笑,眸光却是淡淡的,二人不由自主看向令窈,令窈冲安嫔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孙太医取出脉枕,请德嫔伸手腕,屏息凝神,仔细诊察起来。
他一边诊脉,一边观察德嫔的气色,又详细询问了她近日的饮食睡眠以及是否有呕吐、腹泻、惊厥、呼吸不畅等异常症状。
德嫔一一如实作答,眼眸里有几分不安,生怕自己有什么好歹。
片刻之后,孙太医收回手,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回禀道:
“启禀皇上,奴才已为德主子仔细诊过脉象,并详加询问。德主子脉象虽略显滑弱,乃是因其体质本就偏于虚弱,加之孕期劳碌所致,但绝无中毒之兆。
其所述些许不适,如呕吐、寝食难安等,皆是孕妇常见之症候,与白果中毒之症候,如剧烈腹痛、抽搐、呼吸困难等全然不符。
奴才可以断言,德主子凤体安康,腹中皇嗣亦是无恙,并未中任何毒物,请皇上与各位主子放心。”
一锤定音,彻底敲定了令窈的清白。
令窈松口气,脸色终于恢复几分血色,趁机道:
“孙太医辛苦了。德姐姐既然凤体无碍,我就放心了。只是德姐姐此番受惊,又兼体质需要调养,我那里正好还有几支主子爷赏的百年老山参,最是滋补元气。
若德姐姐不嫌弃,我回头就给永和宫送去,给姐姐好好补补身子,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德嫔朝她感激一笑:“戴佳妹妹有心了。既然如此,姐姐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多谢妹妹的厚赠。”
因乾清宫离景仁宫相距并不远,佟贵妃并未乘坐仪仗,只是扶着侍棠缓缓往回走着。
出了乾清门见午后雪光在日光下莹莹生辉,琉璃世界一般,粉妆素裹,天地之间一片洁白晶莹,分外阔朗。
但她不过是欣赏几眼,眉宇间便浮起一抹疑惑之色,心里越发的不解,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到了景仁宫。
进殿褪了斗篷,摘了护甲盥手,随后在临窗炕上坐下,理了理衣袍,端起望蟾呈上的热茶轻轻啜饮着,抬眸朝殿外努努嘴,随后望蟾领着一个样貌寻常,穿着普通的宫女走了进来。
那宫女行礼问安后规矩站在一旁,垂手侍立,不言不语。
佟贵妃放下茶盏,开门见山地问道:“辉儿的事,你确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干净利落?”
那宫女语气沉稳,不馋不媚回道:
“回主子,确实是按照您说的为了转移德嫔视线和让她相信咱们为了不暴露而杀人灭口,将辉儿当做替罪羊掩人耳目推入湖中,奴才行事十分隐蔽,并未有人发现。”
当初圣寿节上因玄烨无心之失暴露了佟贵妃在永和宫有眼线后,佟贵妃便令侍棠连忙去想办法。
侍棠离了慈宁宫跟永和宫眼线一合计做出这招瞒天过海来,就是为了让德嫔相信佟贵妃为了不暴露自己而选择杀害眼线以绝后患。
但是佟贵妃杀的从来就不是自己的眼线,而是一个替罪羊,倒霉蛋。
佟贵妃闻言,沉吟片刻,追问道:“你确定德嫔丝毫没有起疑?她真的相信辉儿就是那个眼线?”
眼线点头道:“奴才确定。”
侍棠不解:“你为何如此肯定?”
眼线轻蔑一笑。
“德嫔此胎胎像不稳,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并且她身边的心腹只有采苹一人,采苹这个人忠诚是忠诚,但是有些优柔寡断。
当初宫里关于德嫔虐待宫女致其投河自尽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主子将一众妃嫔叫到景仁宫。
德嫔好似这次被气的不轻,回来时脸色铁青,甚是恼火,斥责采苹办事不利,居然惹出这么大的风波,眼线没查不出来,徒惹一身骚。
采苹被她骂的狗血淋头,出来后脸色煞白。若是德嫔知道死的不是咱们得眼线,她根本不会这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