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袍示意自己无妨,随后垂眸看向那小太监。
“你的意思是关于德嫔主仆欺压凌辱导致粗使宫女投河自尽的谣言,是昭仁殿小厨房厨娘金婆子和给她打下手的小宫女传出来的是吗?”
小太监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回戴佳主子,奴才听到的事实就是如此,不敢有半句虚言。”
小宫女听他这般说,吓得噗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告饶:
“主子爷饶命!各位主子恕罪啊!都是金婆婆她嘴碎,非要拉着奴才说这些。
奴才人微言轻在她手下做事,不敢不听,不敢不附和,奴才知错了!”
德嫔柔声道:“有些底下的宫人就是这样,嘴碎心肠坏惯会搬弄是非。这些污糟事与咱们不相干。
奴才相信以戴佳妹妹的品性,断然不是那等爱在背后嚼舌根子兴风作浪之人。”
太后闻言嗤笑:“人家要害你,你还帮着她说话?”
众人闻言面露不解,实在不明白太后此言何意。
太后看向身侧的佩环:“佩环,你来说。”
佩环将怀里抱着的册子呈到玄烨面前:
“启禀主子爷,奴才查验宫人名册时发现,德主子永和宫里那名溺亡的粗使宫女辉儿,与如今在昭仁殿戴佳主子身边伺候的宫女梅子,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玄烨眉头微微一蹙。
“当初圣驾从景山回銮,因地动之故各宫人手短缺,敬事房重新调配宫人,便将这辉儿拨到了永和宫做粗使,而梅子则被分到了昭仁殿伺候戴佳主子。
这是内务府的宫人名册副本,请主子爷过目,两人的家世背景皆有记录在案。主子爷若觉不妥,亦可即刻传唤敬事房总管顾问行前来问话。”
梅子万万没想到此事回牵扯到自己,连忙跪下道:
“回主子爷,奴才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妹妹。奴才额涅是阿玛的原配,病逝后为了不妨碍续弦,阿玛便将奴才送到河北亲戚家寄养。
一直到到了选秀的年纪才回京的,连家里门都没进直接进宫参选。至于继母生了几个孩子,是男是女,奴才一概不知啊,更别提什么姐妹姐弟的情意了。”
给金厨娘打下手的小宫女像是想起什么,怯怯道:
“回主子爷,奴才有次从东筒子夹道走,去御膳房那里取东西,出了苍震门看见梅子在墙根下跟一个宫女拉拉扯扯的,也不知是不是永和宫粗使宫女辉儿。”
梅子猛的回头瞪着她,正准备斥责,忽的想起什么,脸色血色瞬间褪的一干二净:
“主子爷,奴才……奴才想起来了,是有过一次。奴才从东筒子夹道走过时,确实有个面生的小宫女追着奴才喊姐姐。
但奴才当时以为又是哪个想攀扯关系寻个轻松差事的小宫女,心里厌烦根本就没理她,甚至还厉声训斥了她几句,让她滚开。
奴才实在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永和宫的辉儿,更不知道她是奴才的妹妹。”
说着跪伏在地,低低啜泣起来。
“主子,奴才要是知道,便是将自己毒成哑巴也不会跟她说半句话。”
太后见梅子哭得凄惨,冷冷道:
“这么早就哭天抹泪的做什么?后面的事情还没吐干净就着急撇清了?”
她朝身旁的佩环颔首示意。
“佩环,你接着说。好好说说咱们这位戴佳贵人是如何心思灵巧,布下这瞒天过海之局的。”
佩环应声“嗻”,福了福身,从身后一个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长匣,轻轻放在玄烨身侧的炕几上。
“回主子爷,此事原不该劳动太后主子过问。但实在是骇人听闻。太后主子听闻后,一时气急攻心,担忧宫闱安宁、皇嗣安危,这才下令慎刑司前往昭仁殿查问。
本意是澄清事实,以正视听。没曾想竟真的搜出了白果这等证物,可谓捉贼拿赃,人赃并获。”
她边说,边打开匣子。只见一张破破烂烂的纸页,似乎写了什么,墨迹淋淋,有些地方像是被水浸湿微微晕染开。
“这是慎刑司奉命查问永和宫宫女溺亡谣言时,在已故宫女辉儿生前所居塌塌里铺位上枕头底下,翻检出的一封遗书。”
殿内诸人听到这里纷纷看向那封遗书,脸上神情多变。
佩环用指尖拈起那页纸缓缓展开。
玄烨侧首垂眸看去,勃然大怒砰地一声将匣子扫落在地,那封遗书扬在空中,飘飘荡荡落在梅子跟前,梅子下意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昭仁殿戴佳贵人利用姐姐的性命对奴才施压,逼迫奴才在德主子素来喜欢的三鲜鳝鱼羹里,偷偷加入二三十颗白果。因奴才负责永和宫洒扫,兼管小厨房柴薪搬运,进出小厨房最是便宜,此事一直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但没几日德主子便身子不适,且越来越重,奴才害怕极了想收手不干。可这时姐姐来了将奴才好一顿训斥威逼,扬言若是不继续听话就将此事揭发,到时奴才依旧是死路一条。奴才死便死了,却怕连累父母双亲。
姐姐因她额涅的事情恨毒了阿玛和额涅,这分明是存心想拉我们全家下地狱。奴才不能让她得逞,特写下此遗书,盼着有朝一日,能有青天大老爷发现,替奴才沉冤得雪……阿玛额涅,女儿不孝,先行一步,待您二老百年归西,女儿再来地下伺候……”
字字句句,写的泣血泣泪,看的梅子胆战心惊,浑身如坠冰窖,从天灵盖冻到脚后跟,连牙齿都忍不住发颤。
“这不可能!我根本没有说过这些话,更没有做过这些事!她撒谎,她污蔑!”
梅子膝行爬到玄烨脚边,声泪俱下:
“主子爷明鉴,奴才确实恨极了那对辜负了我额涅的人。但奴才再恨也绝不会因此去迫害辉儿,更不会逼迫她在德主子的膳食里下毒啊。
主子爷,奴才冤枉!我们主子更是冤枉!这分明是有人精心构陷。”
她举手向天,发下毒誓,“奴才若有半句虚言,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德嫔紧蹙着眉看向令窈。
令窈心头大惊,她看不到背对着她的玄烨此刻是何神色,但那紧紧攥着的手,指节发白,已是急火攻心。
再也忍不住顺着炕沿缓缓滑落在地,跪在地上:
“主子爷,此事奴才全然不知。这遗书所言,绝非事实。恳请主子爷明察秋毫,查明真相,还奴才和梅子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