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贵妃见僖嫔怒气冲冲走了,生怕这个没脑子的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蠢事,牵连到自己,便打发望蟾跟出去送她一程,路上好生再劝劝。
望蟾领命刚出了景仁门就看见僖嫔喜笑颜开的迎上圣驾。连忙往墙根下避了避,隐在阴影里,竖耳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再看见玄烨携着令窈入了龙光门,僖嫔气的脸色发白,浑身直哆嗦,眼眸一转,心中已有了计较。
缓步而出:“僖主子,我们主子让奴才来送送您。”
见僖嫔抬袖擦着眼泪,便满脸诧异道:“僖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是谁这么大胆子给您气受了?”
僖嫔正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见到佟贵妃身边得脸的大宫女,如同见了亲人,张嘴就想哭诉“是主子爷……”。
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敢直接埋怨皇帝,硬生生转了个弯,带着哭腔恨恨道:
“还不是戴佳氏,在太皇太后跟前拐弯抹角告状就罢了,还在主子爷跟前排揎我,尽是些污蔑之词!害得主子爷竟罚我去西三所给太妃们说书。”
她越说越气,伸手扯住望蟾的衣袖。
“望蟾,你可得回去跟你主子好好说说!她堂堂一个贵妃,统摄六宫,怎么就怕了一个小小贵人?还是个记在宫女名册上的贵人。她戴佳氏算个什么东西?你们主子也忒……忒软弱了些!”
她到底没敢说出“无能”二字,但不满之意已溢于言表。
望蟾转过头翻了一记白眼,心里暗骂没脑子的东西,回过头时已是一脸心疼:
“哎呦,这戴佳贵人也太恃宠生娇了!您可是正儿八经的嫔位主子,是一宫之主。她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欺辱到您头上这还了得?
要奴才说,您可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了。非得拿出点魄力好好惩治她一番不可,好让她涨涨记性,知道什么叫尊卑上下。”
僖嫔红着眼圈,细细一想,觉得望蟾说得极有道理:
“你说得对!我一个嫔位,一宫之主,若就这么让她欺负了去,以后在宫里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岂不是谁都能爬到我头上作贱了?”
望蟾见她上钩,心中冷笑,面上却连连点头:
“正是这个理儿。下次她若再敢对您出言不逊,您就拿出主子的款儿来,狠狠扇她几个大嘴巴子。看她还敢不敢胡言乱语,那张嘴还老不老实。”
这简单粗暴的妙计,仿佛给气昏了头的僖嫔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
她顿觉此计可行,打定主意,下次若再遇见戴佳氏,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想到这里,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戴佳氏跪地求饶的场景,心头恶气总算出了些许。
扶着贴身宫女染茜的手,一摇三晃往回走,对着望蟾摆摆手:
“行了,你回去吧。天儿冷,就别送了。替我嘱咐佟姐姐好生保养身子,我明儿个再来给她请安。”
望蟾福了福身:“嗻,奴才恭送僖主子,您慢走。”
她见僖嫔走远了,方往回走,入了景仁宫正殿,便向佟贵妃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佟贵妃听了轻笑出声:
“你呀,又开始捉弄那个没脑子的。明知道她是个爆竹性子,一点就着,你还非要去拱火。
万一她真按你说的,不管不顾地去动了手,闹将起来,本宫统摄六宫,却约束无方,岂不真要摊上个渎职的罪名?”
望蟾嗤之以鼻,不屑道:
“主子,不是奴才说,她没脑子就没脑子罢了,偏还性格急躁得很。火急火燎来告状,主子不答应她惩戒戴佳氏,她就在那里说主子的不是,话里话外埋怨主子您,说的那么难听。
要奴才说当时就应该把她轰出去,越发没了规矩,她说戴佳氏不知尊卑,在她心里又是知道尊卑的?”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过,奴才瞧着,经此一事,僖嫔这把刀,倒是磨得更快了些。只要火候到了,不愁她不往该砍的地方砍。”
佟贵妃听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是,让她去试试水深水浅,探探路,我们也好知道如何往下走。”
她凝神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细雨洇湿了琉璃瓦片泛着粼粼水光,远远望去晶晶亮亮一片。恍惚倒像是想起什么,问望蟾:
“望蟾,我前两日好像听底下哪个小宫女嚼舌根,说什么乾清宫当差那些御前的人,如今私下里都管昭仁殿那位叫主子?可有这回事?”
望蟾脸上得意的笑一僵。
景仁宫和昭仁殿不过隔着一条东长街,来往昭仁殿的人都会从龙光门进,他们站在景仁门外就能看见,一来二去,昭仁殿的动静,景仁宫这边难免会听到些风声。
“回主子,奴才倒没听说有这样的事。底下人嘴碎,什么闲话都敢编排,当不得真。”
这事她确实有所耳闻,乾清宫的太监宫女,尤其是赵昌、顾太监那些皇帝心腹,如今在昭仁殿当值时,对戴佳氏的称呼确实愈发恭敬,隐隐有奉其为“内主”的意味。
这绝非空穴来风,乾清宫的宫人,那是天子近侍,他们的态度往往就是皇帝心意的风向,在皇帝心里,戴佳氏的分量,恐怕早已超出了一个寻常贵人的范畴。
但这话,是万万不能照实回禀的,这要是让自家主子知道了,不知要心寒多久,少不得又要唉声叹气一番,于身子不益。
她把事实咽回肚子里。
侍棠替佟贵妃端了补药来,已是听了一耳朵,劝道:“主子您就放宽心吧。下面那些人,如今见昭仁殿风头盛,什么离谱的话不敢传?
前儿个不还嚷嚷着什么主子爷按民间嫁娶的规矩,在宫外迎了戴佳贵人。真真是胡诌乱扯,没边没影的事。信他们那张破嘴?”
侍棠嗤笑,“那还不如信咱们院子里那几只肥猫突然开口说人话了呢!”
佟贵妃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侍棠递来的药碗,看着碗里的褐色药汁,顿时蹙起眉头,哀叹一声:
“也不知这药要喝到什么时候?有没有用?整日喝也不见半点消息,倒是把嘴里都喝的吃什么都没了味道,苦涩涩的。”